夜幕降临,张府的大丫头香儿手里拿了蜡烛,来到张夫人的卧室,将十二支蜡烛插在银烛台上点燃了,卧室里登时亮如白昼。

张夫人穿一身佛青立领中衣,半靠在一个浅绿金丝玉簪花倭缎大迎枕上,拿起一本账册,就着烛光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夫人,扬州和苏州的铺子,公子已经派专人打理,您的病刚好,可不能再劳神了。”香儿见状劝道。

张夫人叹了口气:“正儿每日里陪王爷讲经,还有翰林院里的公事要做,我做娘的,怎么忍心让这些俗事扰了他的心神。”

香儿暗想,这倒说的是,夫人的娘家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可公子未考中进士做官之前,连县太爷身边的衙役都敢去敲诈勒索,自古商家不能与官斗,经商可不就是俗事么。

这时,有小丫头来报:“夫人,公子来了。”

张夫人放下账册,见儿子穿件淡青薄绸袍子来到自己面前,身姿英挺,脸庞俊朗无匹,心中不自禁地涌起一阵得意之情,嘴里却嗔怪道:“天已经凉了,你就不会穿暖和些吗?”

张居正在母亲炕前的瓷凳上做下笑道:“娘,你今日觉得怎么样?”

“我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两日,各地的田庄铺子,还是我来打理吧,省得耽误你的事。”

又转脸对香儿道:“去厨房把炖好的当归鸡汤给公子端来。我要看着他喝下去。”

张居正无奈地一笑,心想自己这般高大强壮,跟娘二十多年如一日的精心喂养脱不了干系。

张夫人又道:对了,你请的那个给我做点心的姑娘,咱们也该置桌酒席,好生谢谢人家才是。”

张居正皱眉道:“娘,她现在处境危急,儿子正在想法儿帮她呢。“

“处境危急?”张夫人忙追问:“怎么回事?”

张居正便把初雪之事说了一遍。

张夫人蹙起眉头,叹息一声:“正儿,你不该将她安置在青云阁里去的,那姑娘帮过咱们,跟我又是同乡,你该想个法儿,让她出了王府才是。”

“娘,要出王府,谈何容易,她可是宫里的人,选秀选进来的,就算是宫女身份,也要满二十五岁方能回家,国朝制度,谁能更改?”

香儿端了个深红雕花嵌银丝的檀香木托盘,将盘中一个白玉碗放在张居正面前的案几上。

张居正本不想喝,只是不好拂了母亲之意,便端起碗来,喝了几口,当归的药味渗入口鼻,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张夫人瞧在眼里。便道:“良药苦口,你日日劳神,不滋补哪成! 只是那姑娘。你打算如何帮她”

张居正略略思索了一会,便道:“此事,还要从陈雍妃娘娘那里下手,当年,皇上在安陆做藩王世子的时候,雍妃的父亲是皇爷年少时开蒙的老师,雍妃的哥哥弟弟都是皇爷当年的同窗,情谊极深,且雍妃的长姐便是皇上的结发妻子,虽说皇后早已薨逝,可皇爷总念着结发之情,对雍妃关照有加。”

“嗯,也只有陈家的家世背景,才能与陆家相抗衡,雍妃若肯出面,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会给她面子,那陆家也是惹不起她的,可是,雍妃跟咱们素无牵扯,她如何肯帮咱们?”

张居正笑道:“娘难道忘了林润。”

张夫人一怔:“林润?他不是你的同窗好友么?他又怎么了?”

“林润的母亲,便是陈雍妃的亲姐姐,已故的陈皇后,其实便是他的嫡亲姨母。”

“原来林润还是皇爷的内侄!我可是今儿才知道。那孩子可真是朴实,居然从不以皇亲国戚自居。”张夫人想起林润素日行事,不觉又叹道:“到底江西陈家几百年书香大族,连外孙都这般谦和敦厚,这定然是他母亲陈夫人教养有方了。

“娘,林润的人品,自然是没得说,他若肯向姨母求情,雍妃定然不会拒绝,不过一件小事罢了,陆家不至于不给陈家这个面子吧。”

张夫人深以为然,又道:“此事,终究要有个说辞才好。”

张居正不慌不忙:“儿子已经想好了,就说初雪原是雍妃娘娘家的亲戚看上的媳妇,可惜被选入宫中,送到王府,请陆侧妃照看她一二,待她年满出府后,就即刻与陈家亲戚成婚。”

张夫人盯着儿子,似笑非笑:“如此,便去了陆侧妃的隐忧了,即便王爷想将初雪收房,有雍妃这番话做底子,王爷也不能随意夺□□室,嗯,这个主意不错啊。”

张居正低下头,用汤匙轻轻搅动白玉碗里的鸡汤,满屋里一片沉寂,只听见汤匙与玉碗轻轻撞击的声音。

张夫人看着烛台,怔怔出了回神,见儿子把鸡汤喝完了,方道:“你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整日操心别人的事,难道就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么?”

张居正嘿然道:“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爹去得早,此事,儿子任凭娘做主。”

“你自己向来极有主意的,难道不知,娶个不称心的媳妇,一辈子都过得不快活吗?”张夫人嘴里嗔怪儿子,眼里却满满都是慈爱。

“上次,不是有官媒拿了帖子来给娘参详吗?娘尽可以挑选,娘看得上的,儿子也不会讨厌到哪里去吧。”

“你呀你!”张夫人不禁又气又笑:“还提官媒,那官媒拿来的帖子,有哪一次你正眼瞧过的,娘可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况且你舅舅无儿无女,你如今是一肩挑张何两门的香火,便是你爹生前没留下什么功名利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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