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裕王进宫。
张居正关心事态进展,刚过正午,就在青云阁等候裕王回府。
嘉靖素来宠爱靖妃母子,就算此事证据确凿,嘉靖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做出什么太严厉的惩罚。
他们父子间的纠葛,当然不会令张居正挂心,他最担心的是。以嘉靖的性子,会不会干脆来个将错就错,随便杀了几个奴才提景王挡了这罪名?
如果嘉靖真这么吩咐下来,除了娇儿,谁将最有可能被赐死?
初雪,不过一个小小婢女,她的命,在主子们眼里,不比一只蝼蚁尊贵多少。
张居正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数枝盛开的白梅,那花瓣被寒风吹得颤动不已,却依旧芳香饱满,然而,远处重檐叠架上方的天空,却是铅灰色的,这是否意味着,又将有一场大雪降临人间?
若果真如此,干脆去找自己的恩师,叫言官们将此事公诸天下……
不知不觉,张居正双手紧握成拳。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五福的声音传了进来:“王爷,张大人等您许久了。”
张居正猛地回头,见裕王进来,便问道:“王爷,在宫里还顺利吗?”
裕王面色平静,从容坐下,又示意五福沏茶,然后方道:”父皇的反应,全在先生意料之中。”
“那么,陛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景王?”
裕王有些意外里看了张居正一眼,笑吟吟地道:“先生怎的如此迫不及待?”
张居正微微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失态了,素日里都是自己教导裕王,遇事要沉着冷静,处变不惊,此刻学生稳如泰山磐石,老师却急不可耐起来。
想到这里,张居正不觉有些赧然,轻轻咳嗽一声,淡然道:“这是王爷在陛下心中将景王比下去的大好良机,我当然关心。”
“一切都在先生意料之中。”裕王叹息一声,从五福手中接过盖碗,喝了两口香茶:“父皇乍听此事,竟然没有明显的诧异吃惊,可见,他心里也早就疑心是老四干的。”
张居正没有作声,心中却想,所以,他才下了那道旨意,将裕王身边所有奴才统统赐死,这样既保证了裕王的安全,又掩饰了景王的罪行,谁说当今圣上不英明?他不过是沉迷道教不想理会朝政罢了。
裕王见他不动声色,接着道:“我不等父皇说话,自己便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是我让三法司的人不要上奏,否则内阁那边一旦看了折子,父皇若不降罪老四,只怕难向天下人交代,我求父皇饶过老四这遭,也不要赐死我身边的奴才。”
听到这里,张居正心念一动,仔细打量了裕王一眼。
“父皇见我这般求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说,此事关系皇家颜面,老四又是我唯一的弟弟,只要保全了兄弟和颜面,此案随便我和三法司的人怎么结。”说到这里,裕王眼中闪过一丝不忿,语气里终于带出怒意:“老四那里,父皇居然都没有说要对他有任何惩治!太偏心了!”
张居正嗯了一声:“陛下定是在试您有无手足之情,您此番言行,定然为你将来继位添上厚厚一层砖瓦,景王虽然没有受到任何惩治,可是却离太子之位越来越远了。”
裕王听了这话,心中怒火才稍稍平息。
“那么此案,到底该如何了结?”张居正紧盯着裕王的眼睛。
裕王想了想,方道:“娇儿是必死无疑的,只是不必累及其余的无辜奴才,三法司那里,你去和他们说,就说娇儿因为被我惩治过,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已经被我赐死,此案不必再审了。”
张居正松了口气,心中满是欣慰,他想起初进王府时,自己的老师大学士徐阶对他说过的话:“裕王是个心底仁厚的人,将来就算不能成为一代明君,也必成一代仁君,你要好好教导他。
于是便道:“王爷是苦主,您说不查了,自然也就结了。王爷宅心仁厚,体悯下人,日后定有福报。”
裕王楞了一下,随即笑道:“不是我宅心仁厚,只是初雪那丫头,我还真舍不得杀。”
听着他笑声中明显的暧昧之意,张居正心头一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何英突然进门来报:“王爷,娇儿上吊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