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宁城。
黄昏。
暮色从天边漫卷而来。
最离开,喧嚣了一天的福利院渐渐安静下来。地上散落的果皮彩纸,墙上装饰的气球和半落的“庆贺六一”的横幅,透着股酒阑人散的空寂,无端令人唏嘘。
保育员们应付了一天的访客,此时均是筋疲力尽。
沈婂帮着她们全部清扫完毕,已过了整整一个小时。
天已黑透。
“陈院长,我先走了。”她背着包,拎起一只黑色垃圾袋,打算出门时顺便扔到路边的垃圾房里。
“小沈!”院长陈梅从办公室里追出来,将一盒饭团塞到她手里,“忙了一天,肚子饿了吧,吃完再走。”
沈婂确实饿了,但仍然有些犹豫:“这是访客送给孩子们吃的吧。”
陈梅微笑:“放心,是我自己做的。”
沈婂这才接过,咬了一口卖相极佳的鸡肉饭团,由衷赞道:“好吃,院长手艺真好。”
陈梅道:“小沈,今年大学毕业了吧。”
“嗯,已经答辩结束,只差领毕业证。”
“工作呢?联系好了吗?”
“哦,已经定下来了,在嘉仁律师事务所,过段时间就去报道。”
陈梅微微惊讶:“这家律所名气很大。不错,小沈,你好好干,一定前途无量。”
“谢谢院长,承您贵言。那……时间差不多,我先走了。”
辞别陈梅,沈婂快步出了大门。
刚走下台阶,迎面驶来一辆车。车前大灯明亮刺目,沈婂不适地抬手挡了挡脸。等车停下熄火,她才皱眉望过去。
这个时间福利院一向鲜有访客,若是以献爱心为名将孩子吵醒,对于累了一整天的保育员们而言无疑又是一场灾难。
驾驶座的门从里面打开。
车上下来一个人。
灯光有些昏暗,那人的身影笼罩在夜色里,白衬衣米色裤子勾勒出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
他缓步朝沈婂走来,仿佛静静走过时光深处,容颜从黑暗中一点点浮现。
沈婂有一瞬间的怔愣。
“你好。”他开口。
声音清润,又有着成年男子特有的磁性质感,如羽毛般拂过心头,听得人心尖微痒。
他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一眼她提着的垃圾袋,目光似月色般宁静。
沈婂下意识捏紧袋口。
“抱歉,这么晚打扰。我找院长,不知道她在不在?”
……
沈婂没有离开福利院。
她扔完垃圾便回来候在台阶一侧,仰头望着夜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陈梅将男子送出门。
男子向陈梅告辞,缓步走下台阶。
转身的瞬间,他似有所感,目光与门侧阴影里的沈婂相撞。
沈婂的心咚的一下。
薄薄的月色中,他神态沉静谦和,只是微微朝她颔首,随后返身上车。
车子在夜色中很快驶远。
“小沈,怎么还没回去?太晚路上不安全。”
她收回视线,冲陈梅一笑:“落了点东西,回来拿的,这就要走了。院长,这么晚了还有人过来看孩子?”
“你是说刚走的苏先生?不不,他是替人寻亲来的。”
“寻……亲?”
陈梅叹了口气:“五十多年了,当年的收容领养登记簿还是土法制作的宣纸,已经发黄发脆,不当心就要翻烂了。”
“都这么久啦,还能找到么?”
“也算运气好,几个人一起翻档案总算查到了。孩子是从暨城孤儿院转来的,当年被扔在城里的车站,脖子上挂着一串红豆串成的珠子,约摸是家里人放孩子身上的。我刚才看苏先生的样子,似乎托他来的人并不知道有红豆珠子这回事。也难怪,好不容易抱个孩子回去养,哪个不是希望孩子和原来家里断个干净,谁还能留下个珠子等着将来认回去。”
……
沈婂第二天回了老家红豆镇。
中学时沈父调职去了宁城,她跟着离开老家,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
家里有一幢两层的自建房,临着街,还是父母结婚那会儿盖的。多年无人打理,屋子里里外外都落了灰。沈婂并不打算久住,所以只打算简单清扫。
她站在屋内,静静地环视整间屋子,仿佛审视着一个与她无关的另一个人的过去。
一切都被时光洗涤得近乎陌生。
周围热心邻居看到老房子来了人都围了过来,冲沈婂一通打量才问:“丫头,这是沈家的房子,这么多年没人回来,你是……”
邻居说的是方言,沈婂已十年没回来,乍一听到家乡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愣了一瞬,习惯性地用普通话回答:“我是沈家人。”
她的脸上绽放出盈盈笑意,眉黛间的秾滟俏丽让老邻居依稀觉得几分熟悉。没一会儿,邻居便有了头绪:“原来是婂婂丫头!我就说啊,你和你妈简直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长得这么标致!”
“回来好啊回来好啊,咱这镇子山好水好空气好,还有千年红豆树保平安,没事就该回来看看。唉,丫头,你爸你妈呢?他们没跟你一起回来?”
沈婂怔了怔,平静地说:“爸爸不在了,妈妈……暂时不会回来。”
邻居愣住,一时没接上话。
“奶奶,我从宁城带回来一些特产,挺好吃的,我给你拿一些出来。”
邻居回过味来,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哟,是盐水鸭啊,我小孙女爱吃,谢谢你啊丫头……”
沈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