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狗儿穿着一双前面露出脚趾头,后面露出脚跟的破布鞋,怀里紧紧搂着一口袋产自盐池的青盐,跟随着人群向北缓慢行进。
他本来是打着赤脚的,走到绛邑的时候,路边施粥的当地人看他脚上磨出了血泡,就让自家孩子把布鞋脱下来,送给了张狗儿。
这双布鞋虽然有些破旧了,但底子还算结实,一路陪着张狗儿竟然到了永安。
在永安城外,张狗儿见到了一队威风凛凛的士兵,他们个个看上去都像白波军中的渠帅那么高大健壮,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光芒。在他们的身后,还竖着一面迎风招展的黑色镶红边的大旗,旗子上面绣着张狗儿不认识的金色大字。
张狗儿随着归乡的人群向前移动,来到一条横摆的长案前时,坐在案后的一位文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叫张狗儿!”张狗儿有些紧张的回答。
“你是西河郡哪个县里的人?”
“我……我……家在离石县往西面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县。”
“还有没有父母亲人一起回乡?”
“阿母前年病死了,阿父去年在河东战死了,阿姊走散了,家里现在就剩我一个。”
“你记不记得你今年几岁?”
“好像是十三岁,或是十四岁。”
长案后面的官吏问完张狗儿这些话之后,旁边坐着的另一位官吏便已经将张狗儿的个人情况记录在案。他在一块巴掌大的木板上面飞快的写下几行字,然后伸出手递到张狗儿的面前。“来,把你的身份告牌拿好,千万别弄丢了!今后再有官兵询问你时,你便把这告牌拿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就会把你安全的送到家!”
张狗儿的怀里抱着盐袋,腾不出手来接身份告牌,便想张嘴去叼官员从长案后面伸出来的木板,结果那官吏马上把手往回一缩。
“哈,这木板上的墨迹未干,不可用嘴来叼!张狗儿,你还真是狗性不改啊!”
官吏随口说的这两句话,顿时引得周围的流民和士兵们哈哈大笑起来。
有个士兵走过来,从官吏手中接过告牌,熟练的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根细麻绳,从告牌的顶端圆孔中穿过去,再将绳子打个死结,然后把有字的一面朝外,往张狗儿的脖子上面一套。
“嗯,这样就可以了,保证你一路走到离石都不会掉!”帮忙的士兵粗声粗气的说完,还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张狗儿瘦弱的肩膀。“赶紧跟着人流往前走吧!”
张狗儿一直死死的抱着怀里的青盐,他刚才生怕这个当兵的上来抢走他的盐。原来只是虚惊一场,这里的官兵跟郭大和杨奉手下的士兵们不一样。
有了身份告牌的张狗儿于是跟着人流继续往北走,过了永安城往北,快到天黑的时候,来到了一处长长的草棚边上。
张狗儿认识这种草棚,是专门给行路的流民们临时歇脚和晚上过夜的。
“所有人排好队,挨个过来领粥!”
“不许插队,不许哄抢,不然要挨鞭子的!”
肚子已经咕咕叫的张狗儿,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顿时又有了精神。虽然一路都是靠着吃粥果腹,但好歹每天两顿的稠麦粥能够让人吊着命,不至于饿得去路边啃树皮和吃草根。
张狗儿好不容易来到了粥棚前面,结果锅里的麦粥已经被前面的人领完了。他的心情有些沮丧,正准备转身找地方躺下睡觉,却听铁锅后面的人在喊他。“唉,你小子还没领到粥,干嘛着急离开?”
张狗儿缩着头,抱着自己的盐袋,小声说:“肚子饿的很,想赶紧找地方睡下,只要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
“哈哈……”粥棚里面的几个成年男子顿时哄笑起来。
“你小子,老实的像根棒槌!来,到这边先坐下歇一会,等我们煮好下一锅粥,保证给你第一个先盛,你要是饿得慌,就试试看能不能睡着!”
“哈哈……”又是一阵哄笑。
张狗儿一脸讪笑的坐在了粥棚下面,熊熊燃烧的柴火有些烤人,他能看见正在往大锅里面倒麦子的人脸上挂满了汗珠。
粥棚的后半截堆放着整袋整袋的粮食,有人正从远处的小河里面用木桶提水过来。还有人对已经开始吃粥的流民喊话:“吃过粥之后,麻烦大家自己走到河边上,把陶碗和木勺都清洗干净,然后再送到粥棚这边,以便后面来领粥的人使用!”
“军头大人,您就放心吧,规矩咱们都懂,保证把碗和木勺洗得干干净净!”
人群中有人附和着说话,有人埋头呼啦呼啦的吃粥。
“我知道你们多数人都懂规矩,但还是得经常提醒啊!每天总有个别贪心的囊球,吃了粥之后,还试图把陶碗和木勺也带走!你说一只土陶碗和一只木头勺子能值几个钱?连这种小便宜都要沾,等回到乡里,保准要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张狗儿饿的没有力气说话,但也睡不着,他就直勾勾的看着已经下锅的麦粒在滚沸的水中上下起伏,仿佛在欣赏最好看的画儿。
自从跟着郭大的白波军闯进河东之后,张狗儿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死了,然而老天偏偏就是不收他,不让他跟父母到地下去团聚。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张狗儿其实也不想死,他想等自己长大了,有力气了,去河东把阿姊给寻回来,这样家里就有了亲人,姐弟两个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