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军装的邹力走在街道上,发现今晚的路灯似乎不那么明亮。
路灯本身并没有出问题,只是背景有所变化。明明到了该熄灯休息的深夜,家家户户的灯却全都亮着,整个南都城亮如白昼,相比之下,路灯看起来也就没有像往常那样明亮。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只是太安静了些,居民楼里听不到夜生活应有的喧嚣放纵,连交谈声都少有出现。街上不时有车流经过,司机们都极力克制按喇叭的冲动,像是担心不必要的噪声会惊扰到烈士们的英灵。
如果人真有灵魂,战友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邹力这么想着,走进南都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
邹力是258师23营加强一连二排长,在远江大决战中,为掩护聚居地民众撤退,一连血战到底,连编制都打没了,回到新远江的不足十人,活着走出远江的不到五人。而今,当初的一连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邹力自己,另一个现在正躺在一院住院部的病床上。
随队回往上京之前,邹力有一件事必须要做,他得去看看自己手下那个兵。
顺着过道一路打听,邹力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原本要问出病人的位置不会这么容易,不过邹力随身带着军官证,遇到困难只需要拿出军官证,很多麻烦事都能迎刃而解。
现在在南都,军人很受尊重。
邹力推开病房的房门,一股酒精味扑面而来,让邹力皱了皱鼻子。
什么人会在病房里喝酒?不像话!人民医院果然还是不如部队医院,真不晓得手下那个兵咋就那么倔,不肯去部队医院安心疗养,非要跑到这里来受罪。
推门进屋后,邹力首先打量了几眼里面的布置。这个病房一共放着六张病床,三张靠左边墙壁,三张靠右边墙壁,但是只有三张床铺上躺着人,其他三张床铺有被褥翻动的痕迹,但是没有病人。
离门最近的病床上,一个年轻人正半躺着看平板电脑,头上戴着耳机,右手打着石膏,左手时不时在平板上划拉一下。
再往前一个床位,躺着一个与邹力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他身边围着两个可爱的小女孩和一个温婉的女人,小女孩在给他讲故事,女人在给他削水果,削了皮切成块,放到盘子里做成果盘。
最后靠床边的床位上躺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脸上看不到其他情绪,只有漠然和绝望,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雪白的床单盖在他下半身,好像一面棺布。
另外两张面孔有点面熟,但邹力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在回想起之前,离邹力最近的年轻人先注意到了他。
“邹排长?”年轻战士一把拍掉脑袋上的耳机,惊喜道,“您怎么来了?”
其实已经是邹连长,不过邹力也没纠正他。
“明天就要跟部队返回上京,听说你在这,过来看看你。不错,小丁,没给咱们一连丢人!”邹力笑呵呵地走到病床边拉着一张圆凳坐下,之所以面带笑容,是不想让心里的沉重感染别人,伤员需要一个好心情才能恢复得更快。
“来,吃水果。”旁边病床上的女人端着盘子走过来,对邹力笑了笑,邹力看出来,她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这可真是奇怪,她男人躺在病床上,她为什么会开心?
“谢谢乔大嫂。”小丁毫不客气地接过果盘,用牙签挑起一片苹果放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给邹力做介绍,“排长,这是乔大嫂,那边是乔三爷和他的女儿。”
乔三爷,听着有点耳熟。邹力点点头,小声跟小丁交谈起来。
小丁很高兴能找着一个说话的人,嘴巴一张就关不上,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给邹力讲出来。
听了一会儿,邹力明白了,原来旁边那位名叫乔山的中年人也是在南都保卫战中负伤,两条腿全都截肢,很可能下辈子一直坐轮椅。即便如此,乔山的妻子还是很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乔山不会再重回战场。
听到这里,邹力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了想,只能转移话题:“窗边床铺上那个人呢?”
“排长你不记得了?他是程旭啊,当时我们在新远江外面的撤离点,就是跟他的旭日小队一起撤回新远江的。他……”小丁忽然叹气,“听说跟他出生入死的伙计全都牺牲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他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也不理人,就是一直喝酒,医生是不让他喝的,但是乔大嫂心好,偷偷带点酒过来给他喝。之前他状态更差,还是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家人来过一趟,现在才好一些。”
大概是这种悲惨经历让小丁产生了共鸣,小丁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灰暗。
“原来是他。”邹力想起来了,难怪自己看那人面熟,尸海围城时,自己带着一连最后几个残兵退到撤离点,正巧碰上程旭的猎尸人小队,还在撤离点跟变异体和叛徒打了一仗。
没想到命运又在这里安排了一次重逢,邹力心生感慨,想去安慰程旭,可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能说点什么,他最理解这种看着熟悉的战友全都离去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的感受,所以他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话讲不出来,就全都放到酒杯里。
邹力起身走到程旭身旁,沉声道:“我是邹力,咱们在撤离点见过,记得吗?”
程旭的眼珠子动了下,目光转到邹力脸上。
“喝两杯?”邹力问。
程旭没答话,邹力转身走了,十分钟后,邹力又提着两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