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是几年前,武敏之好容易得来,送给了月娘作无聊时的消遣的。
当时不过拳头大小,眼睛还未睁开,粉红色的小身子上,细细一层淡白色的茸毛。
月娘捧了它在手中,怕吓着它,莫说说话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月娘让初一去寻花匠,要了个柳条编的花篮,放在自己的床榻边,用蜀锦缎子,亲自为它垒了个舒适温暖的窝。
初一日日去厨下讨了羊乳,月娘亲手用银匙舀了,一点一滴地喂它。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月奴很快长成了一个圆滚滚的毛球。总是摇着尾巴,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
泪眼朦胧中,初一似乎看见了,秋千架上,小娘子从月奴雪白的身子上抬起脸来,对她灿然一笑。
小娘子澄澈的眸子里,有细碎的光芒在闪烁。
那时候的小娘子,得阿郎照顾,真正是不识愁滋味,每日都是兴兴头头的。日落月升,春华秋实,蜂飞蝶舞,甚至一棵沾了露珠的小草,都会让她欣喜不已。
她总是候在一边,跟着小娘子咧了嘴傻乐。
她以为小娘子的这一辈子,就这样了。自己的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初一将脸埋在月奴的肚子里,顶了又顶,想借它的毛揩去脸上的泪痕。
月奴怕痒,四肢乱动全身乱颤,呜呜呜呜地叫个不停。突然,月奴的耳朵竖了起来,它听见了不属于自己的呜呜声。它的眼睛乱转,最后与初一抬起来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初一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见月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忙埋了头在月奴身上,感叹地说了句:“月奴,你总算想明白了,可算吃了顿饱饭。告诉你,以后必须乖乖地,每顿都要吃这么多,否则就不让你见阿郎。你要快点变回以前那个肉滚滚的月奴。“
她将月奴举高了些,皱着眉头,刻意露出满脸嫌弃:”如今的月奴丑死了。“小娘子若见了,该伤心了。
月奴扭过身子,正一口一口地舔初一的脸。听到最后一句,它翻了翻眼睛,不高兴地冲初一叫了一声。
也许因为月奴的安慰,武敏之睡了个难得的好觉。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第二日早上,被次第的报晓鼓声敲醒,梳洗早食毕,于晨光中,坐车前往宫中参朝。
如今由太子监国。朝堂上,照例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退朝后,太子单独留下了他,果然谈起了月娘迁葬洛阳一事。武敏之谢了恩。
太子见他不反对,不觉备感欣慰,顺势提出了额外的赏赐:新的碑文,由表兄亲自题写,他怕其他人的字,表姊不喜欢,也可让表兄借此寄托哀思。
武敏之笑着应了,只是神情淡然,太子看不出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正事谈毕,武敏之忙着告辞,说是要去弘文馆应卯。太子笑道:“表兄不急,我还有一事,想知道表兄的意见。”
武敏之忙道:“太子客气,不知何事,但讲无妨。”
太子微微一笑道:“事关我那淘气的二弟。”
武敏之目光一闪,微笑道:“虽不知何事儿,但事关沛王,哪里就轮到我妄自置喙了?”
太子继续道:“二弟已年满十三,这几日上了折子,闹着要出宫建府。看他的意思,似乎想与表兄做邻居。”
早有内侍,将沛王的折子双手捧着呈给了武敏之。武敏之捧在手中,匆匆扫了一眼。他将折子还给了内侍,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看太子正望着他,显然在等着他的回答,他反问道:“敢问太子意见如何?皇后与圣上,又有何看法?”
太子笑道:“二弟自小就粘表兄,我倒没什么意见,只怕表兄会觉得麻烦。至于阿耶与阿娘么,这折子尚未呈至他们手中。不过阿耶与阿娘一向疼爱二弟,平日听他们意思,大约希望留二弟在宫中多住两年。”
武敏之也笑道:“如此甚好,我却没什么意见。”他又要告辞,太子犹豫片刻,摒退了左右伺候的内侍,起身行至他身边,压低声音道,“表兄,请恕我冒昧,我还有一事……”
武敏之不着痕迹地站直了身子,与太子稍稍拉开了距离,脸上却淡笑道:“太子请讲。”
太子望着他,慢慢地道:“听说,表兄日前送了琬儿母子去洛阳?”
武敏之的目光有些无奈,仍笑着回答:“回太子,确有此事。不过,兹以为这是我的家事,故未上折奏请太子恩准,并非存心隐瞒,还望太子见谅。”
太子皱眉道:“确是表兄的家事,原本我不该多问。可……”
可昨日姨母眼睛红肿地找到他,求他帮忙问问表兄此事。他虽然觉得自己身为太子过问表兄的家事不妥,却又不能拒绝姨母。他知道表兄与姨母向来不睦,不敢给表兄明说是姨母托他来问的,只能借说琬儿的母亲是皇后母家的亲戚,皇后关心她。
武敏之微微一笑,也不揭穿,他先谢了皇后与太子的好意,再对太子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事情的起因是杨氏不慎惹恼了老夫人。忤逆是大罪,武敏之旋即又为杨氏解释,杨氏年轻,素日虽小心谨慎,却难免有所疏忽,不过是无心之失,竟惹恼了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脾气难免大些,如今正在气头上,若不送杨氏走,只怕老夫人怄出病来,事情就大了。
至于琬儿,因他年幼,离不得母亲。老夫人虽疼他,却没有精力照看他。只能让他随母亲同行。
武敏之的理由很是充分:洛阳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