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夫人心里一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武敏之的眉心。
武敏之下意识地躲了躲。马上又意识到了不妥,忙坐直了身子,抬眸对母亲一笑。
韩国夫人很是怅然,她的孩儿,不能任她涂抹打扮了……
可惜,以前她不明白。
以前,她总觉得,孩儿终归是自己的孩儿,而她与孩儿的这一世,很长,很长。
看武敏之的眼中凝起了一层疑惑,韩国夫人忙收敛了情绪:“娘方才说什么了?喔,我有话要对孩儿说。孩儿,娘有一句话,一直想告诉你:交友须慎。才情志趣固然重要,更重的,却是品性风骨。酒肉朋友易得,生死之交难寻。孩儿的诸位好友,娘之前设法打听过一二……”
韩国夫人细细地告诉了儿子,以她的揣度,谁是个表里不一的,谁是个自私自利的,谁又是深得圣心的,谁是二圣欣赏才情却不喜为人的,谁又是二圣拟将重用的,谁的仕途已经到头,谁可能连现今地位都难保……
武敏之近日日日在府中宴客,为了就是让母亲看看,自己的朋友都是何等人物。都说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他的小心思却是想让母亲为自己而感到骄傲。
如今听了母亲这番话,他虽为母亲对自己的好心深为感动,却也有些不以为然。他皱眉道:“母亲,孩儿交友,求的是志趣相投,并非为了揣测上意。”
韩国夫人却不管他怎么想,继续道:“并非为了揣测上意?孩儿这话,在娘面前说说便罢了,其他人前,休要吐露半字。孩儿为官,不,在长安一日,便说不得这话。莫说孩儿,便是娘,甚至你祖母,谁敢不留心揣测上意?或许,还应加上你姨母……“
武敏之听到这里,一边唇角不由一扬,眼中现出了韩国夫人最不想见到的神情。
皇后的话再一次兜上心头:“看着礼仪周全,实则淡漠疏远,表里不一,难以捉摸。”
以前,孩儿那神情只是让她觉得不自在,如今因了皇后有话在先,却是满心恐惧。
韩国夫人急得眼泪都差点下来了:“孩儿,你姨母虽贵为皇后,却也有她的不得已。你,你要体谅她。你要知道,你是她的侄子,除了几个皇子之外,最亲近的人。她待你,她待你.......她待你委实不薄。若不是她......”
韩国夫人本想说,若不是她,咱们一家人现在还在洛阳,看贺兰族人的脸色艰难度日。
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贺兰族人的脸色虽难看,可到底,月娘还在身边。她知道月娘是儿子心中的一根刺,她怎敢去触碰?
武敏之注意到了母亲的窘态,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的话:“母亲可是忘了,如今是皇后把持李家天下,她有什么不得已?”
韩国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她哆嗦着嘴唇,半日才迸出一句:”孩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圣人身子虽不好,不过有太子监国,这天下,到底是姓李的,你姨母......别人乱说也就罢了,你怎能如此说你姨母......“
武敏之心里一软,忙道:“纵算她有不得已,可是母亲方才说的,每个人有自己的命数。皇后进宫之时,便该知道今日之一切。况且,”他笑吟吟地,“母亲与祖母不是一直津津乐道,皇后进宫之时,便不似其他女子哭哭啼啼,而是心存大志的么?如今她心想事成,我该恭喜她才是,这体谅二字却从何谈起?”
韩国夫人定定地望了儿子半日,她虽竭力控制着自己,指尖却仍颤抖起来。
武敏之有些歉疚,对母亲的过激反应,却也有些诧异:“母亲,难道孩儿说得不对?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今日这些话,孩儿断不会向他人提起。说起来,若不是母亲先引出了话头,便是对母亲,孩儿也不会说上半个字。”
他说到这里,眉头突然一紧:“可是奇怪了,好端端地,母亲如何说起这个来?”
韩国夫人定定神,努力若无其事道:“别的事儿,娘帮不了孩儿,与孩儿说这些,不过是想孩儿少走些歧路。谁知孩儿却不领情。”
武敏之已起疑,她怕他继续探究,索性道:“也是,娘自己都未活得明白,哪有资格教训起孩儿来?”
武敏之垂眸道:“母亲,你明知孩儿......并非此意。”
韩国夫人笑得很是苦涩:“孩儿……娘真的不知,孩儿究竟是率性,还是任性。不过,率性也好,任性也罢,娘虽不懂为官之道,却觉着,都是为人臣子之大忌。”
她心头惶急,一转眼看见了儿子手中的卷轴,眼睛不由一亮:“这是孩儿编辑的书,前人多少君臣故事,孩儿莫非忘了?”
从前的人不说,便是这朝中,揣测错了圣意的,长孙无忌,上官仪,是什么结局?可是这话,韩国夫人不能说。儿子是个聪明人,她怕说了,更添儿子对皇后的猜忌。
武敏之依然笑着:“母亲放心,我虽为臣子,却也是皇后的外甥。喔,不,如今我已由皇后赐了武姓,便是她的嫡亲侄子了。皇后仁厚大度,我率性也罢,任性也好,她总会担待几分的。”
韩国夫人哀哀地道:“孩儿,你姨母……”
她突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准确表述自己的意思,想了半日,才道:“你姨母到底与你差了这么多岁,为人处事,难免与你意见相左。可她毕竟是你的长辈,而非你的同辈友人,你理应对她尊重有加,而不是强求志趣相投。况且,她一直对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