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皇后疑心,敏之这孩子,这几年真是越发看不透了。
对月娘的死,他当时虽然也痛哭过几场,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之后更是只字未提,似乎真的坦然得很,或者说漠然更为准确。
月娘死后,除了几个好友,他对其他人都淡淡的,透着疏离,可是又礼仪周到,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是这般态度,却真正让人不喜。
连对她,他曾经躺在她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亲昵地咬着她的耳朵说:“敏之最喜欢外祖母了。”那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上,她的心尖儿都酥了。可如今.......
荣国夫人心里一酸,但却知道此刻不是伤感的时候。她必须得想个法子,打消皇后的疑虑。否则,她与顺娘在还好,皇后多少有所顾忌,若有朝一日先后去了,独留下敏之,那可就大为不妙了。
她转念又想,皇后既忍了两年,今日才发难,且主动提出这话头,显见得,是希望消除隔阂尽释前嫌的。
说起来,女儿也有她的辛酸。这许多年来,今日友明日敌,太多背叛,屡犯杀戮,她大约也是倦了。
况且,的确如她所言,若自家人都离心离德,外人谁又是靠得住的?
再者,这几年,女儿栽培敏之可算不谓遗力。敏之也是个争气的,虽为外戚,却赢得了圣上与太子的交囗称赞,圣人尤其喜欢敏之的字,好多皇家寺庙的碑文,均钦点要他撰写,算不负皇后所望。
加上武家如今人丁凋零,要另找个如敏之一般出类拔粹的,且向哪里找去?
荣国夫人一向偏袒武敏之,马上又想,别说武家了,放眼天下,能比得过我敏之的,能有几人?
女儿可不傻。天家历来最忌外戚,好容易敏之有今日局面,她怎会轻易自断臂膀?如此看来,要消除皇后的猜忌,月娘之事,便不能再藏着掖着,倒不如索性敞开来,说个透亮的好。
荣国夫人主意既定,哭声便渐渐低了下去。她先挤出两泡老泪,再捧着皇后的脸,满脸慈爱地替她细细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如今我因上了年纪,不爱走动,宫里去的少,纵然去了,也待不了多久,宫里的事真正是知之甚少。但我在府中,断不曾听说有人嘀咕过什么。媚娘究竟听说了什么,不如说来娘也听听。省得一家子互相猜忌,心生隔阂,正好中了那奸人之计。现如今咱娘儿俩在这里哭闹成一团,没准那奸人正暗自偷笑哩。”
皇后出了会儿神,倒真说了:“能有什么话?不过是说我嫉妒月娘得宠,容不下她。更可笑的,说是月娘有了龙裔,我担心太子及自己地位不保,故而才痛下毒手。”
这些话荣国夫人自然不可能是初次听说,但听皇后亲口说出来,她的心里仍一个咯噔。她表现出了相当真实的惊讶,气得脸都涨红了:“真有这等混帐话?却是从哪里说起的?造这种谣言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皇后嘲讽道:“亏得阿娘明白。阿娘你想想,我如何会做这等傻事。嫉妒月娘得宠?别说我早已过了争风吃醋的年纪,便是争风吃醋,难不成没了月娘,圣人的身边就没旁的女人了?”
她说得通透,心里却好一阵悲凉。
“换了别人,可能害我伤我,可是月娘绝对不会。别人我能容忍,为何偏偏容不得月娘?的确,当日我对蟒氏枭氏毒辣了些,可当日是什么情况,如今又是什么情况?龙裔一说,则更可笑了。不说太子已经监国,在阿娘面前,我就说句大不韪的话,就算月娘真诞下龙子,以圣上如今的身体状况,能等到她的孩儿长大么?”
荣国夫人怒道:“可不是么,媚娘放心,这种谣言,只怕捏造的人自己都不能相信,何况他人?依我看,但凡神智清明心智正常的人,都只会当作放屁罢了。”
她显然气极,故而说出了这等粗俗的话。皇后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皇后笑了,荣国夫人心里也是一松。她拍拍女儿的手,继续道:“媚娘你是聪明人,与他们计较作甚?况且深宫无聊,从来不乏谣言。要查源头,可说是难上加难。若大张其鼓兴师动众追究,有心人看来岂不坐实了心虚?倒不如一笑置之,方是明智之举。”
顿了顿,她冷笑一声,接着又道,“这些人真正是可笑。说到龙裔,这话说出来,不怕媚娘伤心。这些年我冷眼看着,与先皇相比,圣上的孩儿虽不算多,但他顾及过谁了?单说枭氏那孩儿,不知媚娘可还记得,当日圣上未尝不是百般宠爱,如今如何?只怕都不记得有这么个儿子了。”
皇后苦涩地一笑:“阿娘说的,我何尝不明白?那些不相干的人,我理他则甚?只是,”她犹豫良久,仍说了出来,“娘有所不知,至亲的误解,才真正让人伤心。旁的人我也不想提,单说圣人,如今待我,真可说是相敬如宾,客气有加了。我自然挑不出他的错处,可这么多年的夫妻,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阿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阅历丰富,识人无数,可明白我的意思么?”
“娘明白,娘当然明白。”荣国夫人道,“说起来这就是媚娘的不是了。圣人敬你重你,难道不好?只因你如今已从后宫,走向朝堂。不但是圣人的妻,还是他最得力的同盟。况且,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哪能仍如当日般儿女情长?”
皇后垂眸,默然不语。
荣国夫人望皇后半日,喟然叹道:“媚娘自幼聪明过人,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