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阶层的宅院的确大。
春四娘觉得腿脚都有些酸了,又进了一重院门。
穿过庭院,上了几级台阶,由正厅转入偏厅,入了内室,室内馨香扑鼻,也不知是药香还是熏香。
行至床榻前,武敏之终于停住了步子,将她推至榻前,才松开了她的手。
屋子里光线更暗,好容易适应了房中的阴暗,待看清躺在床上的人的面容后,春四娘心里不由一酸。
那人瘦得几无人形,双眸紧闭,也不知道是魇住了,还是陷在昏迷中,嘴唇一直在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段时间母亲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武敏之早已习惯了。他对春四娘苦涩一笑,转回头望着母亲,轻声道:“母亲一直在唤月娘的名字。”
他回过头来,定定地望着春四娘。春四娘被他望得有些不自在,她低了头,正要来一句“保证完成任务”之类的话轻松下气氛,话未出口,便觉得双肩一沉。
春四娘有些无措地抬起眼睛,看见了武敏之面无表情的脸,以及眼眸深处掩饰不了的恐惧。
他并不说话,只是重重地握住春四娘的双肩。他那么用力,似乎怕春四娘临阵逃脱一般。春四娘痛得呲了呲牙,一看他的神色,忙又忍住了。
“有劳四娘了。”终于,他哑声道。
春四娘点点头,她到底没忍住,伸出抱住了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你放心。”
武敏之僵僵地任由春四娘抱着,就在她欲放开他时,他突然伸手抱住了她,跟着头一磕,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她的颈窝里。他抱得那么紧,似乎要把春四娘嵌进他的身子里。他的脸那么凉,春四娘感觉得到他冰凉的唇在自己的颈间颤抖。连唇间的气息,似乎也带着凉意。
她没来由地湿了眼睛,轻抚着他的后背,努力用很平静的语气道:“别担心,有我呢。”
待他终于平静了些,她微笑道:“去吧,告诉令慈,不,告诉娘,月娘看她来了。”
她有些佩服自己的转换自如。
武敏之犹豫地看了春四娘一眼,也不知道怎么了,春四娘含笑的面容,让他心里顿觉一松。
他望了她半日,终于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子,跪了下去,将嘴凑近母亲耳边,轻声唤道:“母亲!母亲!娘!娘!”
他一刻不停地呼唤着,固执而又绝望。终于,他母亲轻哼一声,微微睁开了眼睛。
“娘,娘,你醒了。”武敏之握住了母亲的手。
母亲先是迷茫地望着他,好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孩儿,你方才唤的是什么?你唤我什么?你再唤一遍娘听听。”
“娘!”武敏之的声音哽住了。
母亲眼睛一亮,轻轻笑了起来:“娘?孩儿终于肯唤我娘了。真好听,孩儿,你再唤我,你再唤我一声……”
武敏之唤了数声娘,又道:“娘,是孩儿不孝,孩儿不该……”
母亲掩住了他的嘴:“谁敢说我孩儿不孝?娘儿知道,孩儿是个好孩子。是娘对不住孩儿……”她的目光往武敏之身后一扫,落在了春四娘身上,一怔之后,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春四娘原本担心,他母亲乍一看到死去两年的女儿出现在面前,会不会被吓得昏死过去。还好,她也许真是病得糊涂了,只是哆嗦着嘴唇,伸出手指颤颤地指向了自己。
“孩儿,那那那......是她么?果真是她么?孩儿你告诉娘,娘可是在做梦?”她激动得气中喘吁吁,语无伦次。
春四娘与武敏之对视一眼,武敏之的眼神尚有犹疑,她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了他母亲的另一只手:“娘,是我。”
他母亲挣开武敏之的手,颤抖地抚摸着春四娘的脸,喃喃地道:“是你,真的是你?娘不是在做梦吧?孩儿你告诉娘,娘不是在做梦。”
春四娘娇嗔道:“娘,是我,月娘好好地在你面前呢,怎会是梦?”
他母亲仍觉得不放心,转头望向了武敏之:“孩儿,你告诉娘,娘可是在做梦?不不,孩儿,你不要说话,你一开口,吓着了月娘,娘就会醒了,娘不要醒......”
看样子她认为自己是在做梦,春四娘也不解释,而是弯腰抄起月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抱在胸前。
他母亲的目光落在月奴身上,眼睛不由一亮。她伸出手想要去摸摸月奴,月奴低呜一声,一个劲儿地往春四娘怀里躲。
他母亲有些伤感,却也放心了,“是月娘,果真是月娘。娘的月娘回来了。娘要好好看看月娘。月娘,让娘看看……”她的手在春四娘的脸上摸索着,停在了那张面具上,“孩儿,你这是……”
“娘,月娘没事儿,这是阿兄送我的新奇面具,据说是西域来的,如今长安的小娘子中间正流行呢。娘,你仔细看看,好不好看?”春四娘反应很快,一边解释一边下意识地溜了武敏之一眼。
武敏之会意,忙对娘道:“娘,孩儿出去看看,娘的药煎好没有。”
待母亲应允后,他有些担心地望了春四娘一眼。春四娘微微一笑,他便放心地退了出去。
武敏之一走,他母亲便抱着春四娘痛哭起来:“月娘,我苦命的孩儿,你的脸怎么了?快揭开面具让娘看看,快,让娘看看,你可是......”她一迭声催促着,担心得不得了。
春四娘深吸了口气,将手慢慢地伸向了脸上的面具。她的动作很慢,慢得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了。武敏之的母亲充满期待地含泪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