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八月里的天气格外的好,只有中旬里的几场秋雨把天空涤荡得更加澄澈透明,如刚刚洗刷过的一块碧色琉璃。雨后的空气凉爽宜人,秋风扫落满地金黄色的树叶,园子里到处飘荡着桂花的芬芳。
静怡园里,碧巧端着一盘桂花糕笑盈盈地放到梁老太太身边的小几上。梁老太太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了一会儿,微微蹙眉道:“这不是老四媳妇做的?”
秀棠听了笑道:“祖母吃惯了四婶子做的桂花糕,换了一个人来做,一下子就尝出来了。您只说这糕比四婶子如何?好吃不好吃?”
梁老太太亦笑道:“不是别人做的不好吃,是你四婶子年年做这个,知道我的口味。这一个也是好吃的,软糯香甜,只是我老了,爱吃甜的,觉得糖放的少了些。”
秀棠道:“怪倒是祖母福寿绵长呢,原来是舌头有福,专爱吃这些甜甜蜜蜜的东西,自然是日子也甜了。我们的舌头竟是没福气的,吃不惯太甜腻的。下次再做,必定要多学学祖母,多放些蜜糖,也讨点甜头吃,盼个好彩头。”
梁老太太拍手大笑道:“原来是棠儿做的,我吃着新鲜,别是一种做法。你们年轻人,倒是少吃点儿甜的才好,年轻时候多吃点儿酸的、苦的历练历练,将来自然就能吃到甜的了。”
秀筠也拈了一块儿尝了尝,笑道:“三妹妹手巧,原来不止在针线上,连巧果、桂花糕都能做的这么好吃,我们是羡慕不来的了。我只好做自己拿手的事儿,陪祖母把这些好吃的都吃光。”
众人都笑了,梁老太太叹道:“你四婶子的身子不知是怎么样了,往常都是陪着我说说笑笑的,其实屋里的丫鬟抬房做姨娘,在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是常事,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秀筠道:“翠烟又要怀孩子,又要照顾四婶子,也是够辛苦的了。”
梁老太太道:“他们屋里又不缺丫鬟,怎么会偏偏要一个孕妇伺候?”
碧巧道:“只怕翠烟做惯了事情,一时闲不下来,再说她常伺候四太太,换了别人,四太太也不方便,翠烟自己也不放心的。”
秀筠与碧巧对视一眼,笑道:“平时还好说,四婶子自然不会难为她的。可是如今四婶人在病中,难免心情烦躁,一时不顺心也是有的。只看翠烟怎么做了,是不是个伶俐丫头。”
梁老太太蹙眉道:“老四媳妇嫁进了这么多年,就只生了一个丫头。前些年他们年轻,我想以后总有机会,也就没催着你们四叔纳妾。如今既然翠烟怀上了,万没有再让她带着身孕受气的道理。她虽是奴婢,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娇贵。”
秀棠道:“二姐姐的意思,倒也不是说四婶儿就会欺负翠烟。这如果放在平时,四婶一向贤淑温柔,自己男人的孩子,岂有不尽心照顾的?只是现在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了。”
梁老太太点点头道:“翠烟在老四屋子里确实不大妥当,这样吧,碧巧,你亲自去把翠烟接到这里来,这间院子大,现在我一个人住着,空落落的。就叫翠烟搬到东厢房来,找两个妥当人伺候着,让紫竹去替她照顾四太太。”
不一会儿,只见梁氏被人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一见到梁老太太就“扑通”跪了下来。
她脂粉不施,脸色蜡黄,眼下一层乌青,只穿着家常的月白色裙衫。她呜咽道:“老祖宗,翠烟有福气,怀了四爷的孩子,我就是孩子的嫡母啊。我怎么会虐待翠烟,虐待我丈夫的孩子呢?老祖宗,您这么不相信我,让翠烟搬到您身边来,别人知道了,还不戳着脊梁骨骂我,不知道我是何等狠毒的妒妇,您让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呢?”
梁老太太示意丫鬟把梁氏扶了起来,她神色温和,和蔼道:“老四媳妇,你想多了。哪个不要命的敢议论这种话,我第一个不饶她。我知道翠烟服侍你多年,尽心尽力的,如今当了姨娘,更是像姐妹一样了,你自然不会不好好待她。只是想到你身子弱,她做惯了事情,万一累着了,难保不伤了孩子。”
梁氏哭泣道:“老祖宗,我身子不好,只是不能亲自照顾她罢了,怎么能劳动她来伺候我?我们虽然不如二房三房,可是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是不少的,四爷又那么疼她,谁敢不尽心伺候她呢?老祖宗,您还是让翠烟留在我那里吧,反正两个人都在屋里养着,平时闷了也好说说话。老祖宗,我不会累着她的。”
秀筠和秀棠早就悄悄避出去了,秀棠听着里面梁氏的哭声,悄声对秀筠道:“也不知那翠烟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将来又有好戏看呢。”
两人正说话,却听见娇滴滴一声道:“奴婢给二小姐、三小姐请安了。”
只见前面一个年轻女子一头翡翠珠钗,穿着一件粉红色暗纹如意滚边对襟罗衫,正规规矩矩地给她们行礼。三四个小丫鬟手里拿着箱子、妆奁、包袱跟在这女子后面站着,也都跟着行礼问好。
两人对视一眼,忙上前搀扶道:“姨娘小心些。”
翠烟论姿色也不算十分出众,只是年轻,皮肤白皙,衬着碧色珠翠、粉色裙衫,越发显得娇柔妩媚。她垂眸低声道:“两位小姐取笑了,奴婢命浅福薄,哪有做姨娘的福气?不过是老祖宗、四爷和四太太的恩典罢了。劳动两位小姐亲自搀扶,奴婢万万当不起。”
秀筠心里叹息一声。这般温柔小心,低眉顺眼的,恐怕不是梁氏的对手,将来还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