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筠静静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同龄的女子,她出身天潢贵胄,看起来那么柔美而娇弱,心中却又如此气吞山河的魄力与胆识。这让她有些汗颜,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对古代女子的认识,原来她们远不像自己曾经想象的那样唯唯诺诺,只知道三从四德而已,而是一样的有见识,有思想。
淑德帝姬与她谈起朝廷上的党争,谈起她被抄家的祖父王琅,谈起她的父亲和叔伯。淑德帝姬道:“恕本宫直言,依本宫来看,你的那位三叔,也是个投机钻营之辈。你母亲的娘家失势,父亲又不在世了,李晏平只是个太学生,你如今在家里一定不好过,本宫看你的那位妹妹李秀棠就看得出来。”
秀筠一心扑在洛清鸿身上,她没有办法进宫,家里也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所以并没有注意秀棠的动向。难道是她太急于求成,这么快就被淑德帝姬看出来了?那还用自己动什么手?
“你还记得清风楼里打断咱们谈话的那位公子吗?那是崔贵妃的皇三子肃王,他生性fēng_liú,李秀棠姿容出众,被他注意到了。你也知道秀棠是凭画绣的才华被选进习艺馆的,尤其受苏婕妤的赏识。肃王对她有好感,那李秀棠表面上严词拒绝,怕得罪了苏婕妤,实际上根本就是若即若离。她这种人野心勃勃,城府深重,巴结强者,打击弱者,是她们最拿手的。”
秀筠蹙眉静听,心中冷笑:这丫头果然是要玩火自焚。
还记得那天听宋姑姑说,崔贵妃膝下有两位皇子,地位又仅次于皇后,虽然宋姑姑没说,但是谁都知道,皇后是太皇太后当年给皇上选的人,皇上对太皇太后的怨恨难保不迁怒于皇后,后宫之中等着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
崔贵妃资历深,地位高,又有皇嗣,岂能不生僭越之心?
苏婕妤是新宠,自然不被崔贵妃待见,也不会去巴结皇后,这三个人暂时势均力敌,秀棠如果敢打破这种平衡,成功了也会在后宫树敌,失败了更无异于是自取灭亡。
但秀筠也了解秀棠的脾气,自恃容貌出众,又会八面玲珑,只要有机可乘,她就敢赌!
自己此时该做的,不过是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秀筠微微一笑道:“多谢帝姬提醒,棠儿自作聪明,无异于玩火自焚,民女会好好提醒她,能进入习艺馆本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岂能贪心不足,妄想扰乱宫闱?”
淑德帝姬点点头道:“你能适时敲打她自然最好,不过本宫看她也未必领情。”她抿了一口清茶,复又蹙眉道:“天宁节快到了,不知道宫里又会有什么好戏看?”
秀筠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自新帝亲政起,每年十月初十皇帝诞辰,定为天宁节。初十那天是百官赴相国寺斋筵和尚书省天子赐宴,十二日则由宰执、亲王、宗室、百官前往垂拱殿上寿。
天子寿宴自然是百官和妃嫔们的大显身手好机会,每年都会上演几出闹剧。寿礼和祝词大有讲究,年年都得有新花样,每个人都想拔得头筹,以期龙颜大悦,自己自然也官运亨通。
何况当今天子艺术造诣极高,寻常的金玉珠宝并不放在眼里,官员们无不绞尽脑汁,遍寻天下奇珍异宝。据说有人别出心裁,送了两颗形状奇特的小松树,皇上竟然十分喜欢,夸赞他品味不俗,宴会后很快找了个机会给那人加官进爵。以至于后来的天宁节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无所不有,令所有参与者大开眼界。
反面的例子自然也有,自己的青云直上与对别人的落井下石,就像是一枚铜板的两面。两年前金贵妃就是因为寿礼犯了皇上的忌讳,再加上被其他的妃嫔进谗言陷害,当场被降为庶人,打入冷宫,至今生死不明。
今年的后宫里新欢不少,旧宠自然也不甘示弱,你方唱罢我登场,还不知会是一番怎样群魔乱舞的热闹场面。
秀筠问道:“帝姬是担心后宫会有人在天宁节生事?”
淑德帝姬神情冷漠,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厌恶:“不只是后宫,也不只是父皇寿诞,那些跳梁小丑尔虞我诈,哪有一刻真正为社稷着想的时候?前朝和后宫,都是见不得人的地方,脏得很。”
秀筠不禁担心道:“帝姬心怀大宋江山,可毕竟只是女子,朝廷上的事情咱们插不了手,但身为帝王家的女儿,安身立命才是最重要的。后宫形势复杂多变,多少双眼睛盯着后位,也盯着嫡长公主和皇长子的位置,明枪暗箭,帝姬不得不防。”
淑德帝姬道:“这个本宫自然知道,生在帝王家,许多事情无可奈何,世人只看到无上尊荣,哪里知道这里的艰难险恶?对了,据本宫所知,当年抄家的时候,妹妹的外祖家中搜出许多书画珍品,李大人生前极爱收藏前朝书画,令堂的陪嫁中一定也有不少吧?”
秀筠心头一凛,倏然变色,没想到淑德帝姬会突然提到母亲的陪嫁,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难道是皇上偶然翻出外祖的收藏,想起来自己母亲的手里还有不少陪嫁,所以准备一并抄去?
淑德帝姬含笑看着她道:“本宫逗你呢,不是父皇的意思,只是本宫这样猜测,看来本宫没有说错?”她旋即正色道:“假如令堂手中的确有李大人或是王大人留下的稀世珍品,千万要看好自己的东西。”
秀筠猛然想起来,父亲的遗物中的确有一幅画,是唐代开元时期宫廷画家张萱的《虢国夫人夜游图》。
文献记载张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