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裴队长请她进去,恪文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很难说这为什么会是她的第一反应。也许经历了昨晚的盘问,藏着秘密的她不想和他共处一室,暴露在他那x射线一般的洞察力之下。
恪文承认恐惧,但不会承认自己面对他时不自主的脸红心跳。她不知道那算什么。如果按照学院教的,这是判断对一个人有好感的标准之一。可她怎么能对一个士兵,一个永远不可能带她离开的人有好感?
她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了传话的士兵,多谢队长的好意,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回屋休息。
“谭小姐,队长坚持请您进去。他知道您会拒绝,所以让我传达一句话,‘她在墙上趴了那么久,说不想进来肯定是在撒谎’。”
恪文的脸上烧得滚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原来他一直都在里面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的样子一定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进入图书室,裴队长正好从二楼下来。楼梯铺了地毯,因此听不到脚步声,只有他那一如既往轻松自在的语调:“谭小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恪文站在门口不敢往里挪步子,准确地说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是迎上去,还是避开他。她非常坦诚地表明了此刻的心情:“说实话,我没有准备这次见面。”
裴队长笑了一声,笑声中并没有嘲讽的恶意。他来到一楼,脚步不停地走向恪文,一边说道:“不需要准备,这又不是学院的见面会。”
恪文身后的士兵见到队长下楼,不动声色地准备关上图书馆的门,被裴队长制止了:“把门打开。如果有人要进来,也不要拦,让人进来就是。”接着对恪文说,“我带你四处转一转。”
裴队长刻意叮嘱手下开门,其实是为恪文着想,替两个人避嫌。恪文在内心感谢裴队长的细心,跟上他的脚步。
“这里原先是一间娱乐室,有五六张台球桌、一间迷你酒吧、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播放球类比赛的电视……直到某任司令官力排众议,将上下三层打通,改造成了图书馆。”
恪文走在图书馆里,眼睛早就不够用了。这么宁静雅致的读书环境,怪不得裴队长要利用职务之便独占一个下午。她不禁问道:“这间图书室是很不错,可取消了娱乐室士兵们没意见吗?”
“那是因为给他们建了一间更大的娱乐室。谭小姐,你看,无论什么时候,来看书学习的人都比娱乐休闲的人要少。”
裴队长领着恪文来到一楼南面的一整块玻璃外墙前。这里没有书架和窗帘的阻挡,大海的蓝色波涛近在眼前。恪文发出一声惊叹。
“尽管来的人不多,改造这里的司令官依然坚持,当一天最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时,人们不应该沉迷于享乐,而应该怀着虔诚的心,翻开一本纸页发黄的旧书。”
恪文走到墙边,轻抚微凉的玻璃,感受与海浪的共振。玻璃在日光的照耀下变成浅浅的茶色。图书馆里仿佛流淌着金砂。
“我可以理解他,这里实在是太美了。”恪文感叹。
“如果我告诉你这名司令官就是兰道,你还觉得美吗?”裴队长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兰道曾是这里的司令官?”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还觉得美吗?”
恪文不带犹豫地点头:“当然。”
“可他抓了你的母亲,还在追捕你的弟弟。”裴队长站在身后幽幽地说。恪文感觉得到,他炽热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背上。
没错,兰道是一切祸事的罪魁祸首。但光恨他有什么用,只凭恨意并不能战胜敌人。
“我会救出我母亲,在他之前找到我弟弟。”恪文的目光洒向宽广无边的大海。
裴队长有片刻没有说话,恪文不得不回头查看他的反应。裴队长立刻避开了她的眼神,说:“我们上二楼吧。”
恪文有些意外,这还是裴队长第一次避开她的眼神。
图书馆二楼挂有天鹅岛历任驻岛司令官的画像,兰道的画像果然位列其中。画像下方记载了其在任年限,恪文算了算,大概是三十年前。虽然没什么不合理之处,恪文还是难免感到意外,好像和兰道又多了一层躲不掉的关系。
“他离开后直接去了n?”她问。
“准确地说是升职。n是每个西北士兵的奋斗目标。”
裴队长说话时凝视着兰道的画像,恪文想知道所谓每个西北士兵是否也包括他在内。没等她问,裴队长已经再次开口:
“兰道推动了许多改革,甚至为驻岛士兵们争取到了参加见面会的资格。”
恪文从未听说驻岛士兵可以参加见面会,在学院规章里也没见过。学院里的人似乎对士兵们并不热心。老师们虽没有明说离士兵们远一点,却有意无意地透露不应和他们走得太近的信息。女孩们更不把士兵们放在眼里,认为他们只是一帮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粗人。当然,这些话恪文不可能对裴队长说出口。
“第一次听说吧?我向你保证,士兵们有这个权利。”裴队长看了她一眼。
“之前有过成功的吗?”
“屈指可数。”裴队长将略微倾斜的画像扶正,“如果哪天你发现参会的男宾名单里出现了我的士兵,可千万不要奇怪。”
你参加过吗?这句话都到了恪文的嘴边,终究被她压了下去。
“那本书你读了吗?”裴队长换了个话题。
恪文心头打了个突。他指的是《天演论》。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