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秀等人起来时,驿站中已静悄悄一片。
昨夜与那五人谈过之后,他们连夜便踏雪赶路而去。周宓的人马,也一大早就往京城去了。
翩翩一大早去驿站厨院烧了热汤,备了早膳,四人悠悠闲闲地用完,上马车往南而去。
雪后路滑,马车慢行,直到出了许昌,马儿才能撒欢在官道上跑几步,等到亳州之时,已是十日后。
再往前,过了宿州灵璧,便是越国境内了。
阿秀一路自占卜卦,风云星相也在心中日夜盘算,皆是九死一生之局,却有能获所寻之事之象,便只管定了心往金州去。
就算是九死一生,也要找到那个想要的答案。
过了亳州,天气虽仍阴冷,却比北方那能穿膛刺骨的寒风好多了。
四人都是有武傍身之人,区区寒天,不在话下,遂弃了马车,骑马轻装而行。
刚出亳州行了半日,阿秀忽然心中一动,让铃儿等人先往下一个镇上等她,她则独身策马往南去。
行了半盏茶的功夫,一条平缓无波的大河出现在视线中,是流经亳州城的涡河。
河岸颇为荒芜,粗土砂砾遍地,草木枯萎,只留下夏日洪水漫堤的痕迹,偶有丛丛野蒿,映在泛着灰白的河水边,更添萧瑟孤冷。
就在这样一条河边,一艘无桅双篷黒木小舟,无风自动,沿着下游徐徐往上游而来。
船上有人,可却不是划桨人!那人盘腿坐于船头,头戴笠帽,身穿灰衣,手持钓竿,杆下似钩了重物般,拉得钓竿和鱼丝呈大圆弧,绷得十分紧。
可这一切,若在别人眼中,便如见鬼了一般,诡异!
船无风自动不说,在行船途中,还能钓到大鱼?更是诡异!
阿秀自然不觉,她轻吐一口气,像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般,驰马直奔河岸,待到马儿四蹄落住,在逐渐软绵的泥沙中陷入一个一个蹄坑,方停了下来,朝船上人清声喊道:“可是严老前辈?”
逍遥宗宗主,姓严,不知名,人称严宗主。
船上人并不作答,一把似笑非笑似干柴的声音传来:
“千帆烟波淼,万海起怒涛,
寻此经年去,江山路迢迢。
看尽红颜老,听得枯骨笑,
醉醒浑忘岁,逍遥不逍遥?”
此诗半吟半唱,配着把那把干涩沧桑的声音,飘荡在河面上,那缓缓流逝的河水,沉重又悠长,让人想起,它千年前是这般模样,千年后,许还是这般模样,亘古久远,犹如忘川。
阿秀胸中涌起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半惆怅半激昂,定了定神,方拱手抱拳道:“前辈好逍遥!”
船停了下来,摇晃着船身,船上人站起身,接着摇晃之势,身姿一晃,不知怎么动作,就如同柳叶一般,飘飘荡荡,落到岸上,立于阿秀身前。
阿秀翻身下马,又再次见礼道:“阿秀见过严前辈。”
她不由抬头打量来人,此人脸容黑红粗糙,皱纹沟壑丛生,乍一看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渔民模样,经历风吹日晒,形容沧桑。
可再仔细一看,那双眼,竟如宝石般能璀璨生光,亮如明星,看得人不敢逼视。
“姑娘何不以真面目相见?”严宗主声如其人,千般沧桑,不见丝毫逍遥。
阿秀还恍神在他刚刚那首诗中,遂道:“红颜又如何,百年化枯骨,何为真面目?”
严宗主抚掌大笑:“正是,正是!想当年我见你真面目时,又何尝看出,你这小姑娘乃是天宗之身,又何尝看出,那柳相国,是鬼王之子!”
“鬼王之子?”阿秀大惊失色,她只道柳家真是前朝遗孤,不然为何对这天下如此执着?花费数十年数百年来细细谋夺。
严宗主一双眼微眯,眼内精光化为一片利刃,微微点了点头。
“前辈此番闭关,乃是去了东瀛?”阿秀心中一动,问道。
严宗主微错愕,这才郑重地看着阿秀道:“果然是集了天宗与阴阳宗两家之长,如此聪慧。”
阿秀认真解释道:“这并不难猜,前辈刚才诗中一开头便提到,千帆,万海,想是走了不少水路。而阿秀又恰巧知道,柳相与倭奴贼子之间,又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才做此想。”
严宗主哈哈笑起来,眼中射出称慰神色:“看来我这次,不会白回来跑一趟。千秋有你相助,柳相怕是,不能随心所愿了。姑娘,请船上相谈。”
阿秀跟着严宗主纵身一跃,来到小船上,篷前缀着草帘,泛着如水波一般的鳞光,阿秀不由多看了一眼,立时睁大了眼,那草帘之中,竟编着根根银线,怪不得能闪光。
进到舱中,更是别有洞天。
小小船舱不同于外观的普通单调,竟是精巧雅致,五脏俱全。
一盏不小的梅花案几,下置茶炉上置茶具,从茶盏到茶钳一应俱全。茶案对面是一卷经书,旁有笔墨纸砚。
舱壁两旁还有类似多宝格子中,书卷玉瓶高低错落,摆放有置。
书案之下,则是食盒茶罐等物,还有个鎏金铜顶的八仙过海手柄香炉,精巧非常,连何仙姑头上的金钗鹊羽的羽毛,都根根分明。
再仔细一看,这些物件都由似钓丝般的细线牢牢绑在格中,想来小船遇到大浪之时,也不会翻落下来。
舱底铺了厚厚的毡毯,下面垫了一层防水布,上面放置蒲团。
阿秀一面在蒲团上坐下,一面心中暗叹不已,真是巧心巧思巧布置!
香炉中正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