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
眼角是湿的。
触鼻而来的是夹杂着霉味儿的腐闷空气。
阴暗的墙角,挂满灰白满尘的蛛网,闪着锈色暗光的一排铁柱。
我坐起身,身下腾起一片灰尘,干草窸窣作响,两只听到异动的老鼠箭一般顺着墙角溜走。
身上罩了一件黑灰色的囚袍,我伸手掸掸灰,囚袍内露出被撕裂的中衣。
我摸上脖子,空的。
怪不得,我尽挂念着给顾因算卦,忘了自己。
他们是冲我来的,确切点说,冲阴阳石来的。
韩今是,小看你了。
我闭目打坐,天宗心法修炼而成的天元之气,一直蛰伏在体内。
现已苏醒,被后生的阴阳之气吸收,在体内集结成两股循环往复的相反真气。
我还有些未习惯真气游走,故静心纳吐,让真气一点一点将窍穴充塞的地方完全打通,浑身清爽。
气生势,越来越汹涌,所过之处,浑身似春之新柳,盎然生机,耳聪目明,脑内清醒异常。衣衫渐鼓,墙角的蛛网晃动起来,摇摇欲坠。
我的触觉随着真气延伸开去,瞬间将这牢狱之内情形了然于胸。
这是一座地牢,内有三间牢房,想是关押重要犯人专用,外有两名守卫,一名在打盹,一名在玩骰,阶梯往上,又有两名守卫,再往前,该是牢门。
牢门轻响,传来脚步声。
我睁开眼睛,那急促而微滞的脚步,我知道是谁。
“把牢门打开。”是芝芝趾高气昂的声音。
“是。”狱卒恭敬万分。
我略觉不妥,不应该,不应该这么顺利。
“良雨良。”芝芝进来,身着绯红团花罗锦裙,罩灰鼠毛镶边银红风袄。两袖各一抹白,那是尚未来得及融化的落雪。
“又下雪了。”我喃喃道。
“你把哥哥杀死了?”
若是她知道韩桐是被我真气反弹致死,不知还敢不敢只身站到我跟前。
“韩今是告诉你的?”我可以猜到答案。
“对,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有芊儿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芊儿失踪了?”我挑起眉。
“你这个妖女,自你来我们这里,什么都变了,顾哥哥不要我,父王生病,如今,哥哥也死了,芊儿失踪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抬眼,目敛真气,冷冷看着她,芝芝骄横盛怒的脸一顿,瑟缩下来。
“我没有杀你哥哥,是韩今是干的。”
“今是哥哥?怎么可能?”她往后退两步,靠在铁栏杆上。
“怎么不可能。他想当湘王,所以你父亲需要生病,你顾哥哥需要离开,而韩桐,需要死。”我垂下眼,淡淡道。
韩芝虽然刁蛮,但也不是笨人,发生这些事情,最后得益的是谁,显而易见。
她不言声,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我会去找他问个明白。”她往牢门冲去。
又停下,回转身到我跟前。
“我相信你。”她道。
“谢谢。”
她在我面前踱起步子,踏得干草沙沙作响。
掂量半晌,开口道:“虽然我嫉妒你,羡慕你,还曾经想杀了你。”
“但是,我只是想出气而已,我气顾哥哥那么爱你。可我,并不是真的想你死。”她语气急促,但真诚。
“我相信你。”轮到我说。
我抬起头,怜惜地看着她,对不起,你也是受害者之一。
“所以,你走吧,赶紧逃出去!”她拉开牢门:“狱卒会听我的话。”
我忽然想通一事,心头一颤。
是了,韩今是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因为顾因。
他不会干等顾因回来,毕竟他们几人武功高强,若等人回来交易,胜负难料。
所以,为提高胜算,他必会同时对顾因下手!
若他死了,我也会被处死;若他死不了,我就是最后那个谈判的筹码!
我对韩芝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顾因只能死。”
韩芝不懂,疑惑地看着我。
“顾因有危险,你快出去,派人通知他,让他小心身边人!小心刺客!”
若韩今是要动手,最佳时机便是与敌短兵相接之后,突出重围的众人,身疲力尽,放松歇息,只要在顾因身边安插两个高手,如那日的刺客那般,顾因功夫再高,怕也难逃一劫。
韩芝喘着气道:“虽然我不太懂为什么,但我相信你。”
“快走!”
韩今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她进来见我。
芝芝转身往外跑去,刚上台阶,脚步声顿住。
“今是哥哥!你要干什么?”
衣衫扫动声传来。
我暗叹一声,佯作无力,斜靠在干草堆上。
“芝芝别慌,既然你来了,就在这里呆上几日。”
“你要将我关在这里?哥哥真是你杀的?”
“怎么是我呢?大家都看见的,明明是那个良雨良。”
“放开我!你们!我要告诉父王!你,枉父王那么疼惜你,重视你!你却背叛他!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人!”
韩今是不气不怒,声音仍带笑意:“哥哥只是怕你坏事,让你暂时呆在这里,谁让你脾气那么爆呢?”
韩芝一边骂,一边被两个守卫押着推了进来,关进对面牢房里。
“你放心,我会让宫女给你拿两床棉被来,可不能委屈,我的妹妹。”韩今是一面说,一面转向我:“良姑娘,可醒啦?”
我装作无力害怕的样子,瑟缩着往里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