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月,午后的风依然温热,烘得人昏昏欲睡。
阿秀盘腿打坐了一盏茶功夫,阴阳之气天生有充盈气血疗伤之效,但也耗精气神,等浑身放松下来,不觉有些困倦。
干脆跟李昱怀派来照顾她的小丫鬟说了一声,放下青纱帐子,阖眼而憩,渐渐睡着了。
屋内静悄悄的,秋蝉拖着长长的尾音,在院外的老榕树上奋力鸣唱,风不知何时住了,枝叶纹丝不动。
只有阿秀住的厢房,半开的窗棂旁,细白娟纱无风而动,翻飞起一角,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没入窗内。
在外院廊下打盹的小丫鬟恍了恍神,揉揉眼往屋内看了一看,没听见动静,又继续拿了团扇虚摇了两下,闭上了眼。
那人身着月白绣银竹绢衣,腰间没有系带,似道袍般宽大飘逸,玉面俊秀如天工细雕,仙姿郎朗。
不是顾因又是谁?
他静立床前,不发出一丝声响,只默默凝视着帐内人的脸庞。眼内充盈着浓浓的悲伤与不舍,还有深不可测的、难以名状的情感。
当日她离开之时,是不是也曾像自己这样,想以一眼,抵过万年。
这是她选的路,这条路没有自己,所以,她的身边,再没有他的位置。但这又如何呢?他心中有她的位置就好,她要往那条路走,自己尽自己所能,帮她一把就好。
就如她当初所说,心安,人生,唯求一心之所安矣!
她只有走这条路,方能心安。自己呢?她所安处,便是他所安。
你要好好的!
顾因在心中默念几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毅,依着来路,穿窗而去。
他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等他再回到后院之时,有个人伫立在院中那棵老榕树下。
“顾兄,请坐。”孟千秋一脸坦然,似乎二人是昨日刚刚畅聊分别又再相见而已,宽大的褚红色衣袖扫了扫榕树下一方石桌旁的四墩石凳,自己先捡了张凳子坐下。
顾因也不惊奇,也不多问,在他对面,两人并肩而坐。
“顾兄既然来了,为何不走正门,大家坐下好好聊聊。”
顾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峻如山:“闵兄想聊什么?”
“不对,孟千秋,太子殿下。”
他转过头,看着闵秋,一字一句道。
孟千秋看着他,不以为然地笑笑:“雨良都告诉你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册子,放到石桌上,伸出两根手指推到顾因面前:“留下来吧,我们再一起作战,这个,物归原主。”
顾因略蹙了蹙眉,他还叫她雨良?
伸手将《天兵志》又推了回去:“这本是她的东西,她来找你,这个,想必也是愿意给你的。”
“我,还有其他事。”顾因又转过头去,看着眼前一丛开得正盛的月季,两只粉蝶纷飞相随,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孟千秋见他语焉不详,当日雨良独自来上京,他知道他们二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可雨良不说,顾因也不说,他也不好问。
只知道,这二人,该是分道扬镳了,可看顾因的样子,也不是无情,遂道:“既然舍不得离开,为何不留下来?”
顾因心中翻腾起丝丝苦涩,留下来?
他看着眼前人,大眼高鼻,一脸黑髯,掩不住眉眼英气fēng_liú,此时意气风发,不羁中更添了几分威严,豪气飞扬,不愧是大孟的真龙之后。
雨良是他的,可月娘呢?月娘,是孟千秋的。
她选了孟千秋。毕竟,他先遇见她。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孟兄。”
孟千秋甚是奇怪,自己让他留下来,却好像得罪了他一般,竟站起身要走了?
顾因也怕雨良醒过来,看见自己尴尬,看着孟千秋拱手道:“孟兄,请照顾好她!后会有期!”
不等孟千秋答话,两个纵身,飞过后院石墙而去。
孟千秋还有一肚子疑问,见他非走不可的模样,也只好叹口气:“真是一对冤家,不要天下要美人,现在美人天下都不要了。”
第二日,阿秀已能起身,用过早膳,在前院内沿着青石小路走圈,活动活动手脚,让真气活起来,吸收着天地晨光之气。
她看着头顶晨云,默默舒了口气,今日有好消息。
她转头吩咐守在一边的小丫鬟:“碧玉,烧一壶大红袍,备上四个茶盏。”
茶水刚刚滚沸,院门小厮已领了人进来。
孟千秋领头,眼睛闪着跳动的光,见着阿秀便喜滋滋道:“周大将军请兵了!皇上命他往襄阳,掌南路兵印,周宓先回京待命。”
阿秀点点头,似是意料之中的模样,朝着他身后道:“王爷怎的亲自来了。”
说完微微屈身福了一福。
忠亲王抱拳弯腰,哈哈笑着:“姑娘太客气了,姑娘是老朽的救命恩人,老朽怎能受礼?”
忠亲王身后跟上来一个穿银红衫裙的身影,朝着阿秀深深一拜,柔声如沥沥春雨:“晴儿见过姑娘!”
“请屋里坐!”
四人在屋内分榻而坐,碧玉就端上正好的茶汤,滚沸的乌红茶汤,氤氲出浓浓茶香,孟千秋接过茶,笑道:“阿秀又精进了,看这茶,是早就备好了待我们上门的。”
忠亲王只知阿秀阴阳之气神奇无比,虽听孟千秋说过阿秀也通阴阳术,但还不知具体如何,见状微愣:“姑娘是早知道我们要来?”
晴儿也道:“方才在廊下,见那茶盘上正好摆着四个茶杯,难道姑娘是早知道要来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