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伸来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子,倒是醒了。”
温西仰头,见师父坐在水边,又低头,自己水中的身躯几乎不着寸缕,立刻浑身似熟虾一般红了起来,“师、师父。”她说着还是下沉了些。
胥长陵好笑,调侃道:“你小时,我还给你换过衣衫,忘了?”
温西想埋首入水,只是这水的气味实在不佳,她一声不吭,划向了远一些的水中。
“师父,为什么……”这水并不算很舒适,有些热,气味熏得她发闷,虽然胥长陵满面笑意,温西却不认为是师父故意戏弄她才把她放进这汤水中的。
“你的病还不曾好,虞城左近,师父只能想到此处可以助你。”胥长陵轻道。
“啊……”温西其实已经记不清自己的病是什么了,但近日师父都不许她动用内功,人也时常疲倦,脖颈处那些凸起的血管却已经平复了许多,想是她真的有病吧,但师父……,温西抬头,问道:“师父是特意带我来这里的?”
胥长陵微笑:“若不然呢?”他本不想让赫连家的人知道温西的事,他们知道的太多,并且想的也太多,这对温西并不好,但不良生的三颗丸药,必须要尽快都给她服下,若不然毒气反噬反倒危险,这汤泉有颇有功效,应当能减少些她的痛苦。
“师父如今……一定很忙吧……”温西的脸半在水中,边说话边吐泡泡。
她看见师父那些时常来回事的一脸严肃的属下,也听到些只言片语,晋华大军调动频频,且向毛关外而去。
“所以呢?”胥长陵挑眉。
“师父、可以不用管我的……”温西越说越小声,她转过身,发丝在水中飘荡着,洒在瘦骨嶙峋的后背,黑白分明。
胥长陵轻轻吐出一口气息,道:“小西,过来。”
温西扭头,防备地盯着他,“做什么啊?”
这模样倒是很好,胥长陵一笑,想到她年幼之时要学武,练得狠了,累极了,他还不放过她,定要她将水缸挑满,庭院扫净,这丫头耍赖窜上了树,抱着树干不下来,又哭又喊地说他虐待她,那时她在枝头,便是这般防备地瞪着他的。
胥长陵想着,露出一些温柔的笑意,对她勾勾手指,道:“过来,若不然师父亲自拉你过来了。”
温西赶紧环着手臂,不甘不愿地慢慢在水中游过来,“师父……”
胥长陵一伸臂,便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温西来不及惊呼,紧接着就被他堵住了口舌,他的舌头慢慢撬开了她的牙齿,在口中与她纠缠。
“呃——”温西被他揽着悬在水面,浑身几乎酥软,她发出一个字音之后,再说不出旁的话。
一粒丸药从胥长陵的舌底被送入了温西的口中,他的手掌对着温西的后背拍打两下,那丸药便滑进了她的咽喉,落入腹中。
他将温西松开,温西星眼惺忪地又无声地滑进了温泉水中,滚热的泉水激地她额头沁出了颗颗汗水,她却浑身绵软地几乎使不出半点气力。
她仰头,胥长陵已经在水边屈膝跪坐了下来,一截锦带拖曳在水中,随着水波不停的飘荡着,她伸手,抓着这衣带,像抓着一条唯一可以支撑她不溺亡的稻草。
忽地,她的手一紧,几乎捏断那锦带,眼中冒出十分痛苦的情绪,胥长陵的手伸来,替代了那截锦带,被她紧紧握着。
两年前——
镜水与潇水的汇合之处,有一处小小的河洲,洲中飞鸟蹁跹,长鸣入空,她撑着一柄破伞,在水边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河水漫起,浸湿了衣摆。
她是在这里告别,有人说,人的灵魂最后也会归于忘川河流,或者人间的河流和幽冥之河也会相通,那么她的心绪或许能够通过这滚滚流水,直达彼岸吧……
但她要告别的人是谁?她想传达的心意又是什么?
温西猛然睁开眼,入目的是师父的眉目,他将她转身,一掌打向她的后背,巨大的冲击令她几乎觉得肝肠寸断,口中喷出一口浓重的血,血没入水中,弥散而去。
痛!
……夜王谷中,一夜又一夜,每一夜都令她痛不欲生,每一夜都漫长无比,那是不啻于脱胎换骨的疼痛,不良生静静看着她,道:“若是你后悔了,可以放弃的。”他的声音好似幽境而来,纯粹而没有任何杂音,直达到心底,犹如蛊惑一般。
温西摇头,她瘫坐在地,闭上眼睛,比起心中无边的沉痛,压抑到气息都不继,这已经算是一种解脱了。
“他找不到我,自然会去找别人,这天下,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所以她也被这般抛下了吗?无论是师父,还是他,都转身而去,连一个回眸都不曾留下。
红尘万千,熙熙攘攘,其实都是孑然一身的孤魂,偶尔交集,再决然分离。
……
温西流泪——
“师父,我好孤独……”
胥长陵指腹擦过她的泪眼,“人总是孤独的。”
“但人心中为何要有情,既是孤独,那便不该生情啊!”她哭得不能自抑。
既是孤独,又为何生情?
胥长陵大恫,佛说:众生皆苦。那么分离之苦,绝情之苦,想必亦是修行,只是碌碌凡生,又有几人能参得?
水中,胥长陵的手指缓缓划过她的后背,脊柱中浮现一条猩红的血痕,胥长陵的眉头深深凝着,他忽然抱紧了温西,狠狠地咬着她的肩膀,温西神识不知,全然不晓,连疼痛的呻吟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