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一边把江婉卿扳住,和张骏协力将其放倒在卧榻上,一边道:“府上的郎君们吃了五石散之后,一般都会用吃寒食、喝温酒、脱衣裸袒、运动出汗等方式来发散药力······否则就会伤及性命。”
说罢,她哭着道:“娘子如今药力发作,吃喝不得,也不能疾走,这该如何是好?”
张骏道:“院里有防走水的储水缸,把你家小姐放里面泡着,加上盖子,不会有人看到!”
妇人闻言,连连点头,于是张骏就将江婉卿抱起,快步来到院子里,“扑通”一声将她扔到了大缸里。冷水一激,江婉卿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搞起好大的水花来,将张骏的衣裳也打湿了。
妇人取来盖子盖上,只留了一个小缝,也顾不上理会张骏,慌乱道:“娘子醒过来以后要吃大量的寒食,奴婢这就去买来。郎君也速速离开吧。”
张骏此时也一身是汗,整个人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逗留,点了点头,就和妇人一同出去了。那妇人多留了一个心眼,眼看着张骏走远了,才合上院门,扣上一把锁头,急忙买寒食去了。
张骏边走边想,心里把一个叫何晏的人骂了几百遍。
这何晏是魏晋时人,不但是思想家、文学家,还是曹操的女婿。他的主要功绩是在老庄思想的基础上开创了玄学理论,成为玄学的开山鼻祖。但要说起他在历史上的名气,还真就不是学术成就,而是“敷粉何郎”的典故和《论语集解》,还有就是“五石散”。
魏晋时的人喜欢在脸上擦粉,而且不分男女,这种娘炮风气的流行就是从何晏开始的,甚至延续到了后世。此外,五石散的真正兴起也是来自于何晏的推崇,他在张仲景先生的药方上加以改进,完成了药品到“毒品”的最终转换。
但有一点要注意的是,后世许多人把锅全扣在了何晏的身上,是有失公允的。这种误解,主要是源自于鲁迅先生。
近代学者鲁迅,曾写过一篇文章,叫《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他把五石散说成是魏晋时的一种毒药甚至是毒品、春药,这其实是一种误解。五石散就是一种治病的药——虽然食用不当很容易出差错,但也确实治好了许多人的病。
事实上,服用五石散并不发源于何晏。
据《史记》记载:齐王生了病,然后自练五石服之。结果病没好,反倒还更严重了。于是淳于意诊之,告日:”公病中热。论日‘中热不溲者,不可服五石’。石之为药精悍,公服之不得数溲,亟勿服。色将发臃。”
然后淳于意又说:“扁鹊日‘阴石以治阴病,阳石以治阳病’。夫药石者有阴阳水火之齐,故中热,即为阴石柔齐治之;中寒,即为阳石剐齐治之。”
根据司马迁的记述,文中的“臣意”,是指淳于意,而淳于意是西汉吕后、文帝时期的人。由此可见,西汉人已在食用五石散,比何晏早了百年。如果按照文中的“论日‘中热不溲者,不可服五石”’,那么这说明在淳于意之前,就已经有医书论及五石散,而讨论五石散的人很可能就是下文提到的扁鹊。
所以可以判定,五石散很可能在先秦就已经出现,至少西汉前期,五石散已被医家常用。因此鲁迅先生“吃散发源于何晏”的结论是错误的。
再者,鲁迅先生认为晋人的衣服宽大,是因为吃五石散以后皮肤发热,容易擦伤。
他说:”吃了散之后,衣服要脱掉,······因为皮肉发烧之故,不能穿窄衣。为预防皮肤被衣服擦伤,就非穿宽大的衣服不可。现在有许多人以为晋人轻裘缓带,宽衣,在当时是人们高逸的表现,其实不知他们是吃药的缘故。一班名人都吃药,穿的衣都宽大,于是不吃药的也跟着名人,把衣服宽大起来了!“
其实这种说法也是不正确的,理由有二:
第一,先秦时期,贵族文人、特别是儒生就穿宽大的衣服。我们分别看《礼记》、《列子》、《苟子》的记载: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也,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服。”
又有孔子顾谓弟子日:“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丈人日:“汝逢衣徒也。”
以上两个例子中的“逢衣”一词,也写作“缝衣”,指的就是宽大的衣服。根据“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看,先秦时期,穿宽大的衣服还不仅是儒生的专利,而是带有普遍性。也正是因为先秦人的衣服普遍宽大,行动不便,所以才有著名的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两汉时期,儒生、文人照样穿宽大的衣服:逢衣博带,略法先王。冠进贤冠,带榀具剑,佩环块,褒衣博带。
由此可见,穿宽大衣服是中国士人自古以来的老传统,绝对不是到了晋朝,人们开始吃药发烧才开始穿宽大衣服的。
第二,按照常理推测,一般情况下,服食五石散也不会像鲁迅先生描述的那样痛苦。因为如果都是那样的痛苦,人们为什么还会去服食呢?
鲁迅先生得出这一结论,大概是受了《晋书·皇甫谧列传》的影响:谧上疏自称草莽臣日:“又服寒食药,违错节度,辛苦荼毒,于今七年。隆冬裸袒食冰,当暑烦闷,加以咳逆,或若温疟,或类伤寒,浮气流肿,四肢酸重。”······初服寒食散,而性与之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