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骏走出大殿,入目的是枕戈待旦的甲士和迎风猎猎作响的马踏飞燕旗帜,已经是一副备战景象。他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叔父突然离去,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清楚叔父张茂会对自己如何处置。但他一想到那汉使畜生不如的一幕幕,内心又坦荡起来。汉儿杀胡人,杀得好!
在宦者的引路下,张骏来到殿后,便见一人影伫立在寒风中,摇曳却又坚定。定神一瞧,正是张茂,他正在等他······
张骏连忙快步走上前,单膝跪地道:“臣抚军将军、武威太守、霸城侯骏,奉命前来,参拜大将军!”
等了片刻,身前无声无息,张骏壮着胆子稍微抬了下头,只见叔父仍然在眺望着远方早已笼罩在黑暗中的凉州大地,发现张茂眼角的余光扫了过来,他又连忙低下了头。
“唉······”
张茂发出了一声长叹。他提了提脖颈间的狐裘,将凛冽的秋意挡在外面,也没有让张骏平身,而是转身向更暗处踱步离去,直到消失了踪影,才有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传来:“孽障,还不过来!”
张骏心下一喜,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凉州牧张茂带着张骏走到灵钧台右侧的一座静室之中。
所谓静室,其实就是指寺院住房或隐士、居士修行之室。
自从灵钧台修葺以来,此间静室就是摆放张氏列祖列宗牌位的所在,更是存放张寔衣冠遗物之处。
这里也是张茂常常独自停留的一个地方。
静室,首在“静”字。没有世间的纷纷扰扰,仿佛自成一统的小世界。自从临危继位以来,但凡心情抑郁难清的时候,张茂总会来这里,跪坐在列祖列宗和兄长得牌位前,上一炷香,安安静静的待上一会儿。
“这间静室其实是专门为你父亲建起来的……”张茂忽然回头对张骏道:“瞧,这边所有的物品,都是你父亲当年用过的……兄长音容宛在,有时梦里还会见到······”
张骏眼神黯然,心中隐隐作痛,他明白,这是原本的身体和记忆在伤痛······他微微点头道:“侄儿知道……”
“此次袭击你的凶手,可有眉目了?”
张茂走到香案前,恭恭敬敬地焚香,背对着张骏道。
“没有,他们来得突然,去得利索,除了留下一具尸首,再无任何东西。”
“哦······不要急,慢慢来,他们躲不了太久······”张茂似乎并不意外,但张骏却疑惑地皱了皱眉,舒服的语气有点反常啊!
但没等他张口询问,上香完毕的张茂转过身来,严肃的对张骏道:“骏儿,你跪下!”
张骏老老实实的走过去,跪了下来。
然后,他就听自己的叔父缓缓道:“我张氏乃轩辕黄帝之裔,少昊氏的直系子孙,汉常山景王张耳之后也。即便是从汉朝算起,传至吾这世,也有十八代了。这天下,难道就不能有我张氏的一席之地么?大凉创业维艰,不能在我的手中断送,也不能毁在你的手上。”
张骏心中一凛,道:“侄儿明白。”
“明白?”
张茂摇了摇头,道:”你不明白。”
“我且问你,刘曜是何等人物?”
“刘曜······”张骏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在侄儿看来,刘曜徒知屠掠,毫无英雄气象。不过因晋室无人,遂至横行海内,否则跳梁小丑,亦何能为?”
“书生之言,不足为据。”
张茂一边摩挲着香案,一边道:“我曾和参军马岌谈论过刘耀这个人,你猜他怎么说?”
“呵呵。”不等张骏答话,张茂笑了笑,自顾自地道:“当年,我问马岌,‘刘曜自古可谁等辈也?’他说,‘曹孟德之流。’吾听罢默然,其实心中是不以为然。他见状,又说,‘孟德,公族也;刘曜,戎狄;难易不同,曜殆过之。’我听罢,恍然大悟······”
“为何?”张骏不解道。
“因为刘曜可方吕布、关羽,而云孟德不及,岂不过哉!”
“啪!”张茂突然拍案而立,怒道:“你自负神射,便不畏天下英雄。那刘曜也是天生神射,箭可穿寸许铁甲,你知否?”
张骏并无惧色,回道:“勇则勇已,匹夫之用也。”
“刘曜熟读兵法,善书草、隶,自比乐毅、曹参。”
“恨无缘一见,不知孰高孰低。乐毅、曹参,只堪走狗之用也。”
“你······”
张茂气道:“永嘉五年,刘曜陷洛阳,俘怀帝,酿成‘永嘉之祸’;又建兴四年,破长安,愍帝出降。生俘二帝,自古所未有!”
“怀、愍二帝,无能辈也,不值一提。”
张骏抬起头,直视张茂道:“我大凉东有大河,西连朔漠,南接天山,北拥草原,乃四塞之地也;地千余里,带甲之士数十万,上将百员,骑万余众,此霸王之基也。”
张骏激动道:“叔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不成被吓破胆了么?”
静室里针落可闻,张茂脸色错愕,怒气夹杂着欣慰。
“哈哈哈哈!”
片刻之后,张茂抚须大笑起来,笑罢,他一把拉起张骏,道:“果然是我张家的千里骏马,不错,不错!”
这下子又轮到张骏一脸错愕了,没办法,谁让叔父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呢?
接着,让他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张茂拍了拍手,顿时,房门打开,一众顶盔戴甲的军中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