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嬷嬷面露微惭:“老奴一叶障目,这些日子错看了姑娘了。”
探春眨了眨眼,问道:“沈嬷嬷可是听了我跟二哥哥的说话?”
所以改了想法?
沈嬷嬷大大方方地承认:“正是。那时老奴便知道自己错了。刚才又听见鸳鸯姑娘和姑娘说的话,老奴就更加放了心。终究冬天那时老奴和许嬷嬷没看错,家里头老太太和三姑娘都是明白人!”
探春垂下眼帘。
原来,宫里对于自己家再进一步的妄想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都不看好。
沈嬷嬷善意地看着探春的头顶,一向板着的面孔,有了一丝温和:“老奴想跟姑娘说的,倒不是这些。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世上的事,总要慢慢来才看得清。”
“老奴是想要提醒姑娘一声:福嬷嬷的来历,并不一般。”
探春抬起了眼睛:“哦?”
沈嬷嬷道:“福嬷嬷原本并非是皇后宫中的人,而是先孝纯皇后的乳娘。”
探春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这样一个重要的下人,怎么可能不在宫里被高高供起养老,反而被皇后娘娘就这样随手打发出了宫,赏给了宝钗?!
沈嬷嬷仔细说起了福嬷嬷的履历:“先孝纯皇后幼年坎坷,父母都不在身边,唯有乳娘最亲。偏先头一个乳娘,将先孝纯皇后带到了六七岁知事了,忽然一病归西。虽然那时已经回到父母身边,但先孝纯皇后已经习惯了依赖乳娘,便又求着父母选了一位,便是福嬷嬷了。福嬷嬷那时也不甚大,不过二十来岁,陪着先孝纯皇后长大、嫁人、生子。直到那次给当今试药。原本福嬷嬷就在先孝纯皇后身边,当今怪她当时若是有恤主之心,能替先孝纯皇后试了那药,也就不至于……所以当今对她极为苛责。”
“太后娘娘听见了,就感叹说她一个仆下,哪里想得到那些上头?那时当今已经登基,福嬷嬷被扔在潜邸奄奄一息。太后娘娘就把她接进了慈宁宫,调养了大半年才好了起来。皇后娘娘听说了,过意不去,说原本是自家的奴才,自己没有照看好,反而要烦劳太后娘娘,死活把福嬷嬷要了回去,当做最心腹的人用。福嬷嬷这才死心塌地地成了皇后娘娘的人。从那时起,坤宁宫里头最见不得光的事,就都归了她。”
“姑娘别看福嬷嬷一直笑眯眯的,宫里经过她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探春听得直打寒战。
皇后娘娘把这样一尊大佛就这样轻易地赐了出来?她怎么这样不信?
沈嬷嬷这时已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天来的是高弘,乃是皇上身边最得用的人,从王府一直跟着皇上到现在。若是寻常人,一定拦不住高弘。而福嬷嬷当时因是先孝纯皇后的乳娘,算起来比高弘长一辈,又打了一辈子交道。若说这宫里的奴才里头,高弘还算有个怕惧的,福嬷嬷当仁不让乃是第一个。”
“那日姑娘也亲历了的。薛大姑娘一心想要让皇上瞧见,若果然经了高弘的眼,以薛大姑娘的人才,进宫一事必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娘娘看着贵府贾娘娘正是最不舒坦的时候,若是再加上薛大姑娘,那还了得?是以才忍痛割爱,直接把福嬷嬷送在了薛大姑娘身边,一则福嬷嬷年老,当年的病痛缠身,在宫里已经有半年多不能视事;二则唯有她,绝对能拦得住薛大姑娘入宫;三则她能把贵府的消息打听得一清二楚。日后掣肘贾娘娘,这也是一枚最得力的棋子。”
探春默默点头。
难怪。那天高弘只试探了一句,立即就偃旗息鼓退走。原来这福嬷嬷竟是这样强大的背景!先孝纯皇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薛宝钗拿到了这样一张牌……
如今她已经打消了入宫的念头,倘若惦记上宝玉,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外挂帮忙,那林黛玉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尤其是薛家自己就开着药铺……
探春的头低了下去。
要想想办法,要想想办法啊!
“嬷嬷与这位福嬷嬷的交情如何?”
沈嬷嬷心里畅快了起来,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奴才与福嬷嬷一向不算太和睦。”
顿一顿,沈嬷嬷神情复杂地加了一句:“福嬷嬷管那些事之前,奴婢才是负责的人。”
探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再次受到冲击。
沈嬷嬷轻轻喟叹:“皇后娘娘嫌弃奴婢的手段都太绵软,所以让福嬷嬷帮了奴婢一次忙之后,惊喜交加,就立即把奴婢换了下来。说奴婢是宫里最懂规矩的人,搁在那里可惜了,让奴婢物尽其用,专门管教下人,后来又帮着管管刚进宫的小主们。”
探春试探着问:“沈嬷嬷在宫里……阴私事看了不少吧?”
沈嬷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若是姑娘出嫁带上奴婢,只要不是跟福嬷嬷的主子做妯娌,奴婢拍着胸脯保您一辈子平安无事。”
探春脸上一红,忙扯开话题:“那许嬷嬷呢?我去拜见皇后娘娘时,看一直都是她服侍在侧的?”
沈嬷嬷点头:“皇后娘娘宫里的总管女官乃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但是许嬷嬷勤谨知礼,跟谁都不过分亲近,皇后娘娘极是欣赏,就擢了她近侍。前些日子许嬷嬷也告老了的,皇后娘娘却用她顺了手,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走。许嬷嬷也是没法子,就只得再找机缘。”
探春了然点头,又问:“嬷嬷既然已经跟我说了这些。那不妨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