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梳妆、侯旨、进宫、出宫、回府。
各种小心之后,从精力最旺盛的湘云到身子最娇弱的林黛玉,无一不是心神俱疲。回到家里,勉勉强强应付了邢夫人、王夫人几句,都是回到住处,卸妆、换衣,倒头就睡。
只有探春,到了家,待书便一脸凝重地迎上来,低声道:“二奶奶孩子掉了!”
探春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这一胎这样小心,自己和李纨尽心尽力地连家务都不往她手里堆,怎么还是出了这种事?
探春忙着把去宫里的红妆卸掉,一边急着问:“怎么回事?怎么我们才出去了一天就出了这种事?敢是意外?”
待书一边和翠墨手脚麻利地给她收拾,一边低声回道:“不清楚。平姐姐悄悄令人来给我送了个信儿。这事第一是先报给了太太,太太说,老太太这阵子疲乏,不让声张,说是明儿一早再回。所以,到现在为止,连大太太大奶奶那边都还不知道呢!”
探春手下一顿,眼睛轻轻眯了起来:“琏二哥哥在家么?”
待书摇头:“不在。说是外头有事,大前天就被太太使去兴邑了。”
探春冷哼了一声,收拾好了,匆匆赶往王熙凤处。
小小的院子里一片愁云惨雾,连大姐儿都不敢哭闹,瞪着小小的眼睛躲在乳母怀里一声不吭。
听见探春来了,平儿忙擦了泪迎出来,勉强陪笑道:“我们奶奶刚睡了。”
探春点着头,仍旧进了内室。
只见王熙凤面朝里躺着,身上搭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几乎要蒙上头了。
屋里的血腥气还没有完全散去。
平儿请探春外头坐着,探春不肯,坐在王熙凤身边,转头低声问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平儿强忍住泪水,轻声道:“谁都不知道。请太医时,常来的那位又正好进了宫,新来的那位说奶奶素日太过劳神,所以这胎本就极不稳。又问这两日是不是又受了气恼,又说必定是有日子夜不安枕了。话里话外都在责备我们奶奶是自己太过不小心。”
探春微微眯眼,顿一顿,问:“今日晨起我们走后,可有谁来看望过二嫂子?”
平儿拭泪道:“并没有。今儿姑娘不在家,大奶奶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太太一直在上房。大太太令人来送了一些小孩子的衣裳鞋袜,却没有亲来。”
探春又问:“你把二嫂子今日入口的所有东西都给我说一遍。”
平儿努力回想:“不过就是份例的那些东西,安胎药,还有常吃的燕窝粥……”
说到这里,平儿的脸色忽然一变。
探春紧紧地盯着她:“安胎药是谁煎的?燕窝粥是谁送的?”
平儿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掩着口呜呜地哭了起来:“药是我煎的,燕窝粥却是吴祥家的说顺路,从大厨房端了过来的……”
探春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问道:“粥碗呢?!”
平儿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失声道:“她说今儿看着太太新得的五彩琉璃盏好看,所以盛了来给奶奶寓目,催着奶奶喝完,当时就收走了……”
这边平儿说完,躺在床上装睡的王熙凤再也忍不住,咬着被子,哭出了声。
探春垂眸,半天,方令平儿:“你出去,看好了门。”
王熙凤哭得死去活来。
探春直等到她哭得嗓子都哑了,方拿了靠枕给她垫了腰背,扶着她坐了起来。
王熙凤拉了她的手,一边擦泪,一边低声哀道:“我还不够孝敬她么?我哪一件事不是第一个先想着她,哪一回又违逆了她的意思?家务事成堆成堆的放在那里,我便是怀了身子,不也还是偷偷地替她操心?我在这个家做牛做马,难道不是分她的忧劳?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探春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却不去替她开解这些,而是直接问到了根儿上:“凤姐姐,当年你父亲,是为了什么要回南去?令兄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回来的?”
王熙凤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些,却也没有敷衍,据实答道:“两位姑妈一出嫁,家里就只剩了老太太、我父亲和我叔叔。想必你也知道的,我父亲是庶出,家里老太太一向不喜欢他。这中间没了说和的人,我娘实在是受委屈。我父亲也知道恋栈无趣,索性就带了我娘回去老宅看守祠堂去了。
“我和我哥哥跟着我叔叔婶子过日子,倒都还平安。只是我哥哥没人正经管他,不免纨绔些。那阵子惹了祸,才被老太太撵回去的。只是这好些年过去了,我叔叔家又一直没有生了孙子出来,老太太未免有些想念我那侄儿。我这才趁机写信让我哥哥回来。
”一则侄儿已经八岁,虽然在老家已经的好,也长见识见世面;二则我叔叔升了外任,他们家两个兄弟也回不来,京里王家没有男子顶着了,我哥哥这时候回来,老太太看在这个份儿上,应该不会再为难他;三则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给他谋个差事——他们总不能一辈子靠吃我父亲母亲的老底儿过日子……”
探春看着她。
王熙凤渐渐说不下去了。
探春叹了口气:“凤姐姐,你哥哥有什么本事么?能文还是能武?能经商还是善人际?只怕看在你婶婶和咱们太太眼睛里,你这是自己不肯好好地给贾王两家卖命了不算,还巴巴地要让自家胞兄来沾这两家的便宜。凤姐姐,你觉得,这种情景之下,那二位,不,甚至包括你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