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气,邢夫人走了。
贾迎春坐在屋里呜呜地哭。
贴身丫鬟司棋觑着众人都躲了出去,便来悄悄地劝慰:“太太这是觉得二太太那边夺了自己的风头,加上正经儿媳妇琏二奶奶又不给太太面子。姑娘别委屈,并不是冲着你来的。”
贾迎春委委屈屈地点头,自己宽慰自己一回,也就罢了。
然而此时赵嬷嬷因贾探春越来越耀眼,便也着意结好了许多人,一应事情都能打听个八九不离十,统统报给了贾探春。
贾探春一听,不过为自己想要读几本书的事情,竟然还连累了贾迎春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过了两日,索性连迎春带惜春一起拉去了李纨处,美其名曰一起去看小侄儿。
却是进门就抱怨:“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李纨少见她这般愁眉苦脸,忙把贾兰递给乳娘,请了她们三姐妹坐下,细问端的。
贾探春遂当着迎春和惜春的面儿,半真半假地告诉她:“咱们太太身子一直不舒爽,大太太管不到这边,珍大嫂子一座宁国府要忙。我们三个只能偎在老太太身边,一应事情都是老人家操心。如今我们三个大了,不能傻玩儿了,我也觉得上学去能让老祖宗暂时地歇一下子。谁知道就惹了那起子小人哪里不开心,上上下下地挑唆,这个聪明了那个蠢笨了,这个勤快了那个懒散了——都是主子,哪里就能让她们指手画脚了?还害得二姐姐受气,四妹妹的奶母也挨了好几天的骂!”
贾迎春便红了脸沉默下去。贾惜春立即想到自己好几日没有香甜的米糕吃,扁着嘴红了眼圈儿。
李纨心中一动,紧紧地盯着探春的脸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贾探春自是不能当着迎、惜二人直话直说,便也回看着李纨道:“日后我就不来嫂子这里了。今日特来致歉的。”
贾迎春听了一呆,顿时慌了起来,连忙道:“这可使不得!原是我胆子小,便想要读书也不敢多聒噪老祖宗。三妹妹好容易能遂了心意,大嫂子也多个人作伴,两全其美的好事,如何能够就因为我挨了两句骂就作罢了?我自小也不知道因为这样的事被骂过多少回,早就习以为常,三妹妹大可不必如此!”
她却不知道这话说得贾探春心中的义愤填膺又上了一层,更加坚决,故意地当下便站了起来:“并不是因为二姐姐。我只不过图个安生,大家都过心净日子罢了。”
就要告辞,称病。
贾迎春连忙苦苦地拉住她。
李纨见她演得差不多了,便笑着也站了起来,左手拉了她,右手挽了贾迎春,又令素云抱起贾惜春,乳娘抱起贾兰,笑道:“我已经大好了。正好你们三个陪同,我今日去给老祖宗请个安罢!”
竟是一行人脚不沾地地便到了贾母处。
当下正是黄昏,秋意已浓,落叶飘零,晚间已有凉风过颈,贾母也戴上了鸳鸯亲手缝制的抹额。
每逢秋日,难免上了年纪的人不心生伤感。贾母正在思念早逝的丈夫和远嫁的yòu_nǚ,忽然人报珠大奶奶带着兰哥并三位姑娘来了,一时间贾母正房里一片欢声笑语,人气扰攘。
贾母满面笑容地看着李纨,又把胖乎乎的兰哥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几口,方笑道:“你辛苦了。我这重孙养得这样好。也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了。”
说着,众人都忍不住跟着红了眼圈。
李纨提起贾珠便情不能禁,拿了帕子拭泪。半天才勉强笑道:“孙媳是来给您请安,让您高兴的。怎么反倒招了您伤心了?孙媳该死。”
贾探春听李纨故意这样“口拙嘴笨”,连忙过来打岔:“老祖宗,您看兰哥儿的手,我瞧见手背上五个小梅花坑儿呢!大嫂子说我们小时候都有的,可是真的?”
贾母便笑了起来:“你们几个小时候都胖,可不是都有?你大嫂子并不曾骗你。”却知道李纨必不是因请安一事而来,又不爱跟“笨人”斗嘴,便直言问道:“你今日来是做什么来的?还带了这样一群淘气鬼?”
说到正事儿,李纨便立即伶牙俐齿起来,站起来笑道:“有这么个缘故。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我养了兰儿这半年多,才知道当年父母养我多不容易,也更能体谅我们太太的辛苦。本想去给太太好好地请个安,偏路上遇到她们姐妹三个。忽然想起了老太太,就更加敬佩您。三个妹妹大的大,小的小,正是不知事混闹的年纪。您年岁这样大了,还要亲自衣食住行地操心。两位太太事多,分身乏术,心里不知道怎么歉疚呢。”
“原本凤丫头过来帮忙了,我看着竟好,宝兄弟和三个妹妹她都照顾得仔仔细细的。我也就不多事多嘴了。谁知前儿她有了身孕。这可是咱们家添丁进口的大喜事。听得说,她们小夫妻两个这几年了才有了这个孩子,自然是小心翼翼得很。我就觉得只怕她手里的事情是有些累了。”
“如今只我是个闲人,只管着兰哥儿,实在于心不安。我知道老太太、太太疼我,尤其是我们太太,怕我看见旧景儿伤感,所以不教我管事。但旁的事情不问罢了,难道三位小姑的事情我也不管罢?所以孙媳特地来求老太太,让孙媳逞能揽这一趟差。就当是孙媳懵懂了这二年,才刚刚懂事,刚知道替太太分忧,替老祖宗做活。以后三位妹妹的事情交给我,跟着我一道读书认字学针线——我托大些,既然养了儿子,我便再多养三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