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州城外十五里,承远裹在送新人的队伍里,乘着五花高头马。
“屋……屋下调红粉……台前……嗯台前别做春……”
头戴幞头的承远嘴里念念有词,长时间的骑行实在是让人疲劳的紧,哪怕当初得到了裘飞虎这样厉害的师傅教过要领。
“哎……还是凑不出来!”
承远紧皱了眉头。据他了解,唐宋人士婚礼前迎新妇时还要吟催妆诗,如果诗作的不好新娘子还没准不愿出来呢。然而依他的那点诗赋水平,咏个景物还可以凭借当年强背的诗歌为据,靠感觉蒙出个作品来,就算这样那咏景诗中述志的部分也费点劲。想要作人物情景的诗歌那可真是想破头都出不来活儿。
“哎呦!还有却扇诗!”承远“啪”地拍了下脑袋,又想起了这个事:不但催妆要作诗,新妇见面时先以团扇遮面,新郎要吟出却扇诗才能见到妻子的面容……
此时已经六月十二入了盛夏了,虽然已近黄昏,但天气依然炎热。承远将那镶金边的大红横栏圆领袍衫的袖子卷起,擦拭着自己的满头汗水。
承远没有户籍,没有父母家状,因此这婚事完全算是由李太后做主了。虽然他除了一个通婚函什么都没有,不过这种情况反而是面子大得很。
他此时所持的婚函是刘家送来的黄杨木函,已和他原本持有那太后所赐的金丝楠函互换过了。至于送迎亲,那就要朝廷在许州城内先赐县马郎承远一处宅邸,而后再将新妇迎至这里。
郭威知道此行确实有些凶险,故而要郭荣从右厢兴捷军中挑出个得力的人选来做承远的随扈。当时承远趁机要求:禁军中可能有一位自己的老熟人,希望郭荣能够派其跟从自己。
于是县马郎身边也就有了这位兴捷军队正郑三——或是叫他石守信。有了这个人跟随,承远这一路来也就安心了一点。
一行人来到了许州北门,承远想起上次他们为了避祸,所以是南门进南门出,这个北门倒是第一次见到。他远远望去,城门口一队人马正等着他们,为首一人头戴金冠,身穿郡王服色,面相凶恶,正是驻扎许州的忠武军节度使西平郡王刘信。
“成奎远参见西平王!”
承远下马跪地,朝这位未来的岳父大人执了拜手礼。
然而他跪在地上过了良久都无有动静,忽然耳听对面一声马嘶,接着是一阵蹄声,承远偷偷抬头,只见那刘信竟然毫不理会他便拨回马头,扬长而去了。
承远此时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只好僵在那里,维持着参拜的姿势……
过了老半天,还是石守信抢过来扶起了他。承远起身和石守信相视了一下,见他的神情也有些忧色,显然两个人都认为这种状况下好像不是很妙。
“奎星公,你也不必忧急,”石守信还维持着当初在邓州刺史大堂时对他的习惯性称呼,“咱们有皇太后的懿旨,西平王即使再怎么失礼亦或蓄意羞辱,也必须把这婚约履行完毕。之后奎星公把这刘家的媳妇搁置在许州宅中,再回郭枢密军中开拔出征,以后这个老婆不必理会就是了。”
承远听他这一说,也就冷静了一点。
眼见刘信辖下许州官员几乎都随之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一个死鱼眼睛的家伙面对承远一行……
承远见这人待在原地没什么反应,便悄声问石守信道:
“石三哥,这是何意?”
“咱们是朝廷派来的,而且领了钦命,故而属下猜测这个人应该是许州的进奏官。”
承远点点头也想起了这个事情,进奏官算是地方官员与朝廷的沟通之人,假若当初刘晏僧不是亲自进京述职的话,邓州也是派进奏官进京联络的。而刘晏僧当初居住的开封城外驿馆,也正是归到朝廷的进奏院管辖。
那进奏官也不言语,只把右臂向城内一摊,做了个要指路的动作。承远陪着笑刚要和他搭话,那人却早已快速扭过了脸,紧接着身子也转了过去。
承远这一下心中可就火了:“你刘信对我失礼也就罢了,居然连手下这条狗都如此欺侮我!这不是不给皇太后面子么!”
“吭哼!”
承远咳嗽一下,正要发作,忽然想起临行前郭荣对自己的嘱咐:“这次这婚约是皇室指认的,绝对不可出岔子,进城后只要不是有人来杀你,那么无论何事都要忍耐。”
“好吧,这我也忍了……”承远小声嘟囔了这一句,便催马跟上了进奏官。
许州城内的景象有如四个月前,承远甚至路过了当初和曹正、窦染蓝等人居住的大车店和一旁的那个茶肆,此时见到时他只觉恍若隔世,许久不见他对窦染蓝也很是挂念,不知他放榜后得中没有,是不是回马楚的潭州去了?天渐渐黑了下去,众人被引至一个华丽的院舍之前,那院舍门口不远处即见一楼堂,很是别致。
院门口右首两把交椅坐着一男一女,一个正是西平王刘信,另一位则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左首则是一个台子,上面放着朝廷赐婚的圣旨。
承远心道:“她一定就是西平王妃了,这女人长得如此漂亮,原本应该有个貌美的女儿。”然而他又瞟了言刘信,便再次心中七上八下了。不管这新娘子五官是否周正,至少一脸凶相是免不了了。
他知道面前的院落应该就是朝廷命令许州准备的县马宅邸,然而奇怪的是刘信夫妇为什么没有进屋,而是在这院门口坐着呢?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