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素知《灵枢》中有言,针分九种,此刻见薛寒山居然有针十二,很是诧异。薛晴坐在他旁边,得意地道:“这是阿爷自创的针法,跟古人是有区别的。其实以他现在的功力,一根针足矣。”李岩又问起为何要在药汤中煮,薛晴答不上来,薛寒山道:“道家言,人体有三尸九虫为害;佛家有言,身有八万四千毛孔,复有八万四千虫。只是我等肉眼凡胎,不能看见罢了,我这些药汁,便是用来杀死这些不能为肉眼所见的虫的。”李岩见他随口说来便是引经据典,不由拜服。又想若非这样兼纳百家,也难成一代医圣。
不多时,薛寒山见差不多了,拈起一根四寸金针,隔衣向杨岚督脉“至阳穴”刺入,每刺入分毫,便略略停止,输入一丝内力查看反应,最后留了一寸在衣外;又拈起一根七寸长针,依样在任脉“紫宫穴”刺入,这次留了三寸在衣外。起身问杨岚有无痛感,杨岚摇头。之后薛寒山对杨岚道:“此刻起,我将协助你自身内力将外间驻留真气驱逐出去,你若感觉难受便直接说出来,不必强忍。”
话音未落,薛寒山双手迭起,拈起盆中金针,围着杨岚不断游走,同时金针掷出,不断扎向任督二脉诸大要穴,转眼间十二枚金针一根不剩,他脚下游走不断,随手拔针再扎,后来出手渐缓,头上白气氤氲,金针刺入之时反击之力越来越强,他也越来越是吃力。任督二脉要穴共计五十,薛寒山勉力扎到最后一处“气海”,手已经有些发抖。好容易扎完,再也支撑不住,向后便倒。薛晴赶紧上前扶住,薛寒山断断续续道:“我没事,快去拔针。”李岩接过来照料薛寒山,薛晴忙去将十二枚金针尽数拔出,却见杨岚汗透重衣,已然晕了过去。
叶真进来,为薛寒山输入真力,半晌他才恢复了元气。不久杨岚醒转,虽未恢复,见薛寒山如此疲累,仍是跪倒拜谢。薛寒山道:“虽未功成,却也不是没有进展,此刻你内力已可出‘气海’,只是不能通过经脉使出而已。此刻若受拳掌等强力攻击,体内真气自会防护反击,在你能复原之前,多少会多一层屏障。我已尽力,之后就靠你自己了。”又对李岩道:“去求你师父的‘三昧真火’法诀吧,或许是当前化解的唯一出路。”众人见他疲累,都退了出去。
室外张大通、萧无忌采木造屋,又已造好了好几间,如此基本够用了,李岩便向张大通说起回山一事。张大通自是满口答应,说道下午就出发,薛晴也要跟去,叶真看出她属意张大通,也便代他父亲允了。之后李岩修书一封,言明下山后诸般事情,以及“定海”被毁云云。
不多时众女采摘野菜野果归来,她们中很多是贫苦家女儿,倒也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获颇丰,杨岚又给她们指示那些能吃,那些可能有毒。李岩看她忙碌,想来她行走江湖时为了隐匿行迹,只怕也没少留宿荒郊野外。在他熟识的女子中,倒是这个最为可敬的女子承受的苦楚最多了吧。
午后张大通、薛晴拜别大家离去,现在需要救治的反而变成李岩。对与这样的外伤,薛大师直接不屑一顾,接下来几日无非就是外敷内服。他药圃内灵药无数,只管用了上去,闲极无聊还为李岩针灸活血,促动伤口愈合。杨岚内力发不出,倒也不急,只是用心体悟枪诀要义,没事传授众女武艺,顺便指点萧无忌枪法,有时叶真手痒了还与他切磋一二。再到后来萧无忌无意中说漏嘴,说道杨、李二人在天都的诸般大战,叶真大感兴趣,整日价缠着二人比武消遣。叶真既称“刀圣”,岂是等闲之辈。他的刀法自成一家,不同于连无心重于气势,而是比较讲究对力道的运用,二十余日下来都受益匪浅。至于一众女子,除了练习拳脚、采摘野果之外,多数都在跟薛寒山学习医术。复杂的医理学不到精髓,至于常见病症、跌打损伤之类的都学了一二,况且这里还有一个现成的伤员。到得后来,李岩一看到这群女子就躲得远远的。好在后来他伤势基本痊愈,渐渐也无人以他作为标本练手了。
这日晚间,李岩正在室内打坐,忽听得马蹄声响,接着就听到拍门之声,连带张大通喊他开门。他心中一喜,忙打开门,松油灯光照之下,却见张大通与薛晴站在门外,满脸悲怆。李岩心中一惊,道:“怎么,师父出事了么?”张大通摇了摇头,李岩才放下心来,口中道:“师父没事就好。”他与曲九云常年不见,江九风弟子众多,最亲近的长辈也只有于九音了,因此一看张大通神色,他第一担心的就是师父。
张大通接下来的话却如晴天霹雳:“师父将咱们两个逐出门墙,任由咱们出师了!”所谓出师,便是以后再也不能顶着“凌云”的名号行事,至于追回武功,除非作了大恶,一般是不会有人管的。李岩闻言身子一晃,觉得眼前发黑,竟差点晕了过去。
此刻众人也都赶了过来,听到了张大通的话,尽皆大惊。薛寒山略一思索,对薛晴道:“你且把事情经过详细道来。”他知道张大通笨嘴拙舌的,便有隐情也说不清楚。薛晴道:“我跟青山到了凌云派,就觉着气氛不对,那些知客弟子气,上来就问青崖在哪里。我们直说不知才放我们去见于前辈。后来我们在任侠居见到于前辈,还发现后面躲躲闪闪的有人跟踪。青山把青崖的信呈给于前辈,他看完之后一句话没说,直接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