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平顺说了一大番话,又问林如海可是这个道理。林如海自来拿他们两个当心腹使唤,此时听见平顺说,便笑道:“不想你跟着老爷几年,倒学会了相人取事之道。此番我倒真不是因他身份才说这话,只是这些时日心里有些事情,不免想着排解一番罢了。”正说着,那小二已经上了酒菜来,主仆三人吃喝些,林如海又往书斋等处略逛了逛,便仍旧回了船上去。
京城中韩林氏得了兄长消息,一面派人去收拾林家旧宅,一面便打发人来接黛玉。贾母处也得了林如海进京述职的消息,心想着玉儿尚在这里,女婿此来,必是要住到自家府上的,因此也命人好生收拾了黛玉住的院子。忽听韩家递了帖子要来接黛玉去,先就有了三分不愿,只对王夫人说道:“你也在玉儿身上多用心些,眼看她父亲就要进京来的,到时候若是哪里不周到些,岂不让人生分?”
王夫人恭敬应着,回道:“老太太放心,大姑娘那里,一应东西都是好的。后来吩咐的,也都陆续齐了,姑老爷一来必然放心的。只是,前儿韩家已经送来帖子,说要接了大姑娘去呢。”
贾母想了想便道:“就说我身子不好,玉儿留在身边陪我呢。眼看她父亲就要来的,如今送出去倒像什么?”王夫人应着,便去回了韩家帖子,韩林氏无法,只好等林如海来京再做计较。
这一日林如海终于到京,只来不及到贾府,便要直接进宫面圣去了。先到永寿宫觐见老圣人,他自来是老圣人看重的人,自然多有嘉奖;随后便去了勤政殿,见了当今圣人。
君臣见礼之后,林如海便呈上盐政一年赋税等收入账册,等圣人看了几页放下后,便跪禀道:“禀圣上,臣如今病体憔悴,家中又有弱女无人照料,请辞盐政之事,求圣上准奏。”
“林卿何出此言?”圣人只道,“你盐政管的极好,父皇也极重你的。朕还想着,有你在,江南盐路上,可放心些。”林如海只道:“上皇谬赏,臣愧不敢当。身在其位,不能为圣上分忧,只怕辜负圣上洪恩,故而请辞。”圣人却道:“朕知道,你只做就是。请辞一事,不必再提。”
林如海只得从命,出了宫,便直奔荣国府而去。荣府里大开中门,贾赦贾政并贾琏都在外面迎着,林如海与两位内兄稍叙几句,又受了贾琏的礼,方入内来见贾母。
贾母早带了黛玉在身旁候着,一见林如海进来,大礼拜了,口称岳母大人。贾母忙让起了,眼里早流下泪来:“自你出任,十几年都不见。如今好不容易能见,只可惜我敏儿见不到了。”一时众人都暗暗伤心落泪,独黛玉更伤到十分。
她今日一见父亲,本是极高兴的,只是想起父女不日又要分开,便心中凄然,如今又听贾母提前母亲,便也禁不住,只上前给父亲行礼问安,也拉了林如海袖子哭了起来。
略等着大家都好了些,林如海方又行礼道:“玉儿自小便长在岳母身边,多亏岳母细心教导,如海与夫人都感念岳母大恩。”
贾母拭泪道:“这是我嫡亲的外孙女儿,我岂有不疼的?你说这话竟是拿我当着外人看的,今后再不许说。”又道,“想来你入京述职,一切都仓促。我已替你收拾好了院子,便住在这里,也能常瞧着玉儿。”
林如海忙道:“好教岳母知道,小婿此次入京述职,乃是圣人登基后头一次,因此繁琐许多,住在岳母这里多有不便。我早叫人收拾了京中旧宅,这些时日,我便想带玉儿去那里住,还请岳母见谅。”
贾母道:“仓促收拾的,如何能好?你们男人家倒好凑合的,只我玉儿却不能委屈。”林如海道:“岳母说的极是。小婿也只这一个女儿,如何肯委屈?因怕劳动了岳母,玉儿的院子是托了她姑母收拾的,色色都是齐备了的。”
贾母听到此处,已知必是留不下的,便道:“如此才好。我便叫她丫头们替她好生收拾了,你们父女好些时日不见,也该好生聚一聚的。”
林如海忙谢了贾母,又有贾赦贾政并着贾琏请他前面入席。贾赦是个只爱酒色的,贾政又自命端方,贾琏倒情趣些,只是席上辈分小,说不得话。因此这席上竟淡淡的,直到说起儿孙读书事情来,贾政才略高兴些,举杯道:“如海是前科的探花,文采自不必说。只我那孽障们都不成器,你若肯点拨一二,倒是他们福分。”
林如海道:“兄长说的过了,你一向教子甚严,想来侄儿们都是好的。”贾琏便道:“二叔,今儿姑父正好也在,何不叫了宝兄弟和环兄弟来,让姑父考校一番,也知道他们如今水准。”贾政点头道:“琏儿说的有理。”便命人去叫宝玉并贾环来。
少时,贾环先到,给席上诸人行礼拜见。贾琏多时没见着他,这一见倒有几分意外。只暗想,这些时日的圣贤书许是真没白读了的,只不说话安静站着,也有几分大家子公子的样子了。心里正暗暗评着,宝玉也跟着到了,又向诸人请安问礼。
贾政瞧着今日宝玉到不曾畏缩,心下稍安。并不知今日来前,贾母已嘱咐了许多,只道林姑父是林妹妹嫡亲之父,若是不能得他欢喜,自然林妹妹也不欢喜的。宝玉为着林妹妹欢喜,便是再怕也不敢露出来的,因此自然大方许多。
林如海瞧见这两个孩子,先来的身量清瘦些,只穿着青蓝棉绸长袍,束一条青紫色暗纹腰带,靛蓝带子系着头发,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