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夫人命人去请贾政说话,玉钏应着,便出去了,果然贾政这时候尚未歇下,只脸色却不甚好,一进门便道:“什么大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说?”金钏忙带着玉钏给老爷请了安,退到外面。王夫人便道:“老爷,这还不算大事么?可怜娘娘进宫数年,好不容易天恩允了省亲,生身的父母却要搬到外院子去住,成什么话呢?难道不怕娘娘知道伤心?”
贾政便道:“老太太都允了,你有什么法子?大房住在东院,尚还说得过去,难道教他搬到别处去?你可别忘了,我们也是沾了老太太光罢。”贾政如此不为自己谋算,王夫人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只忍着道:“话固然是这样说的。然老太太最疼宝玉,焉知没有他的福分呢?况宫里娘娘也是老太太亲自教养大的,如今又是阖家的依仗,总要有些打算才是。”
贾政仍道:“你安分些罢,老太太既然说了,照做就是。你有那些闲散心思,倒不如好好教导宝玉,这样大的人了,只不学好。环儿比他还小呢,都知道用功上进,就是兰儿,小小年纪,珠儿家的也教得他极好。”王夫人一时无语,又怕他想起宝玉来,只得应了,贾政便不多话,又往赵姨娘处去了。剩下王夫人一人,抓了佛珠串子,又往小佛堂里跪了许久,金钏进来请示几次,才肯安歇,也不过睁着眼睛熬着罢了。
次日早上,贾赦来请了贾母安,只当着王夫人面道:“母亲,弟妹这些日子忙碌,许是忘了外甥女儿还在韩家小住呢。都是亲戚家,十天半月倒使得,怎么好常住在那里?正经该打发人接了回来才是。”贾母不意贾赦居然想得起黛玉来,便点头道:“可见你素日用心疼她,都惦记着,这话说得很是。老二家的,你便去接玉儿回来罢。”
王夫人起身应着,却又道:“如今正要搬家,大姑娘的院子也在这里呢,她本就是身子弱的,只怕闹央央的吵了她。”不想王夫人话音刚落,邢夫人便笑道:“弟妹说得太过了些,咱们又不是那等没规矩的小户人家。纵然搬动,也不会扰了大姑娘的清静才是。”这话只差明晃晃指着王夫人驭下不严了,偏贾母一向不待见邢夫人的,此时倒并不说话,只仍让王夫人尽快接了黛玉回来。
贾赦心中得意,出门便对贾政道:“二弟告诉弟妹,要快些收拾。我那里人多一些,只怕不易安顿。莫等娘娘来了,乱哄哄的不成体统。”贾政只道:“我已吩咐王氏,必然不会耽误。”贾赦笑道:“那便好,娘娘是阖家的娘娘,然只是你一人嫡亲闺女,自然多靠着你给她做脸呢。”说着便去,贾政心中窝火,见着王夫人更不敷衍,只是一迭声吩咐选了院子快搬。王夫人虽则心中不满,仍要费心挑选院子,又给韩府送了帖子,自捡着好日子来接黛玉回去。
只说黛玉这一次回去,除了自家物品用度,倒又带着于嬷嬷与她的两个小丫鬟来。王夫人一并带了来见贾母,又笑道:“老太太瞧,果然她姑母是疼她的,另又请了嬷嬷来照顾大姑娘呢。”
贾母拉了黛玉坐在榻上,早看见那嬷嬷并不似前番来的那些,穿着一身蜜合色罗织云纹对襟长袄,系一条浅黄绣边马面裙,头上发髻梳得极精细,虽只有几只金玉钗环,却都是精致之物,更兼身边还带着两个小丫头服侍。贾母便笑道:“我这孙女儿大规矩上都还好的,只淘气些,嬷嬷请多费心。”
于嬷嬷也笑着上前行了礼道:“老太君所言不差,老奴平素见的人少些,与她相仿的便只有忠顺王府的小郡主,真论起来倒是林姑娘文静多些。”又道,“老奴挂着这官身,倒是不能自在的,请老太君见谅。”
一听这嬷嬷说话,贾母便知道她来历不浅,也笑着客气两句,便吩咐王夫人道:“前儿正好收拾玉儿的院子,另隔出来的那屋子,也算清静雅致,你再叫人收拾了,请嬷嬷住罢。”又向于嬷嬷道:“我们家里人多些,我又老了,她舅母们如今忙着家里娘娘事情,难免不周全。请嬷嬷也帮着多照看玉儿,家里有照顾不周到的,只管和我说来。”
于嬷嬷自然应着,贾母便先派人好生送了于嬷嬷去,自留下黛玉一道儿用饭。宝玉许久不见黛玉,方才有客时不便出来,此刻便立时溜进暖阁里,只忙着道:“林妹妹,咱们家里正建园子呢。听琏二哥说,是大家山子野画的图样儿,前儿老爷带我去看,好奇巧精致,你必然是喜欢的。等明儿咱们也一道儿去看去,可好?”
黛玉只看他一眼,并不说话,宝钗探春是随着王夫人过来的,此时也同在暖阁,探春见黛玉不言,便笑道:“二哥哥你慌得什么?左右林姐姐又不走,哪天去不得的,况现在里面还收拾着呢,最忙乱不过,哪里是我们逛的时候呢,正经等些日子再去罢。”
宝玉一时也觉得不好,只不知说些什么描补,宝钗见他支吾便笑着道:“三丫头如今越发厉害了,宝兄弟都让你教训了去。依着我看,你竟是少说些,让他好生跟着颦儿坐去罢。”这话说完,宝玉探春还不曾有话,黛玉却先拿了帕子一声冷笑。
宝玉正愁无话说,忙赶着问道:“妹妹又笑什么?有什么得趣的,说来咱们都听听。”黛玉只拿帕子半掩着脸笑道:“正是有一件得趣的事呢。你先替我去瞧瞧,弦音可在不在外面呢,我有事叫她。”宝玉恍如得了旨,忙忙的就去了。这里黛玉看着宝玉掀了帘子出去,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