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沈琰与忠顺王世子二人闲聊,只说就有天大事情,上面也自有人顶着,再不会轮到他二人头上来的。谁料不过个月左右,御史台上忽然对江南盐政颇有兴趣,朝堂上一日比一日风波更甚,纷纷进言说今年盐政收入不比往年,恐以往有所隐瞒。林如海是老圣人看重之人,老圣人自来是护短的,只对着圣人明里暗里说了几句,圣人再坐朝堂之时,便捡了几个闹得最凶的御史,革职流放。又言明林如海盐政管理甚好,极合心意,由从二品的兰台寺大夫擢升为从一品的太子少傅,连升两级,另有许多赏赐,一时间朝野安静,再无人来提。
偏偏北静王不肯放松,以江南盐政关系甚大为由,数次私奏圣人,请圣人派了宗室亲近之人,往江南暗查。若然无事最好,既安定圣心,又还林大人清白;若然有事,正好借机收权,又能肃清朝纲,可谓百利无害。
圣人许是被他说得动了,这一日真就宣了忠顺亲王进宫商议此事。忠顺亲王请安已毕,便见北静王亦赫然在座,心中明了,圣人略说两句,便问:“此事世荣说了多次,朕怕着父皇忧心,一直未曾提起。今日便教你来,先问个根底,你瞧着此事可行么?”
忠顺亲王便大咧咧往椅上一坐,皱眉道:“皇兄最知我的,素来烦这些事情。那江南盐政不是做得挺好么,皇兄才说他看着清廉,怎么又要去查?平白多些累赘。”
圣人便将北静王世荣所说一一说与他听,又叹道:“朕如今才知,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算上皇室宗亲与朝中大臣,朕也只得你们两个贴心的兄弟罢。这事情不与你们说说,倒能和谁商量去?”言罢又对忠顺王道:“世荣是个好的,颇能为朕分忧,你也该好生学一学他,难道你眼看朕劳累也不闻不问的么?”
忠顺王便起身,对着圣人行礼道:“皇兄,若说别的,我必然是想尽法子也要如皇兄所愿的。独这一件,我本做不好,若强出头不是更坏了皇兄大事?既然世荣先想到这些,果然也周到详细,皇兄便依了他罢。”
两位王弟都同意了,圣人便也应了,又问二人指派何人适合。北静王道:“此事关系重大,必要圣人亲近之人方可,否则只怕适得其反呢。”
圣人颔首,便对忠顺王道:“你瞧着可有合适的人呢?”忠顺王已是不耐烦了,随口便道:“世荣是素来有心计的,又是他先提的,便让他去不是更好?”
此言一出,北静王便起身道:“忠顺堂兄所言,世荣早已想过。可惜我年纪小些,不能服人,况江南情况波诡,稍有差池便是大祸,我实在难当此任呢。”
忠顺王一笑道:“谁家是娘胎里学了本事来的?就该历练历练才见真章,你若这一件做得好了,将来再派别的给你,不更是手到擒来。难道为着见识少些,从此就不做事了不成?”
北静王还要再说,圣人已摆手道:“你二人不必再说了,我这里已经有了极好人选。”又对忠顺王道:“老师致仕之后,一直客居江南,想来对那里是极熟悉的。你们二人如今都分身乏术的,不好前往。明檀今年也有十五岁了,教老师与他同往,岂不便宜?”
北静王便道:“明檀去自然是好的,只是沈老先生并非皇室,只怕有些不好。”忠顺王笑道:“世荣说得错了,老师虽非皇室,只怕比着一般的皇室宗亲对皇兄还要忠心呢,且他是极有见识的,果然皇兄这人选的极好。可明檀毕竟少年,又从未出过门的,怕他给老师添了麻烦。”
圣人一听这话,倒有些犹豫,北静王生怕明檀不能成行,忙笑着道:“堂兄才说了我,怎么轮到明檀倒做这糊涂样子呢。想来日后圣人再用他,更便宜了。”
忠顺王不妨他拿话来堵,看了他一眼便道:“他才十四五岁年纪,着急什么,左右他王叔们都还有好些等着为国效忠呢。”
圣人便道:“好了,此事就这样定下罢,明檀此去不过长些见识,等着办事的确还小着些呢。你们先回去罢,朕宣老师与明檀来再嘱咐他们些就是。”
忠顺王与北静王便恭敬应了,退出门去。才出了殿门,忠顺王便道:“我果然是老了,不及世荣你想得宽泛周到。只是难为你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江南盐政的岔子来?莫不是哪里缺了银子,来想个巧招儿罢?”
北静王安然一笑道:“堂兄说的我也太过了些,我素来是个安分的,又不养戏子小倌,哪里花得这么多银子?只是觉得堂兄你果然持家有道,一份亲王供奉,倒能撑出偌大花销来。”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忠顺亲王放荡不羁,最爱的就是捧戏子养小倌,单自家府上养着的就有四五个小班子,京城里后来单出的名角儿,十个里倒有五个是出身忠顺王府的,因此北静王才有这话。不过这话平日里人人都知,却是没一个敢说的,谁不知道忠顺王的脾气,最恨别人说他长短。谁料今日被北静王刺了一句,忠顺王难得的倒没有生气,只是笑道:“如今有得乐的,正该好好乐上一乐呢,等将来没得乐了,就是哭也找不到地方去呢。世荣,你还小些,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说做就能做成的。”
北静王仍是浅笑,他人生得温润雅致,单这么笑也教人如沐春风:“堂兄说的极是,世荣受教了。今后做事,必然三思谨慎,不教人抓了首尾。”忠顺王也回他一笑,两人便各自分道扬镳。
才上了宫门口伺候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