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见他脸色沉的仿似能拧下水来,不由小心翼翼问:“这人抄了大人宴客名册……是要暗示大人甚么?”
暗示甚么?无非是宫里那位生了猜忌之心。
不对!此宴是为小陈候接风洗尘,是依礼仪来做的……
高阳峻盯着纸上十几个人名,神色忽肃忽缓,一时变幻不定。
管事觑了几遍他的脸色,便垂手躬身,只闷声站一旁等着。
思忖再三,高阳峻指了纸上第一行道:“这三人没有来。”说罢又指第二段“这六人中途告辞。”说罢,指尖儿向下重重一点:“这七人当晚留宿于府。”
留宿府里有甚不对……管事听了愈发糊涂,只再糊涂这会儿也知道不能问,这人便迟迟疑疑,只拿眼扫瞄信纸。
高阳峻略阖了眼……为小陈候洗尘,未赴宴者,表明不屑与小陈候结交;中途离席者,一则表明是敷衍,二来极像是两不得罪;而留宿这些,有人受了小陈候送的美人儿,亦有人点了府内姬人狎玩。
末赴宴者,小陈候派人每府送上两个美人儿。
……两个美人儿!
且当时小陈候笑言,这些美人儿舞技超群……他为甚提起“舞技”时拖长腔?
想到当时陈元膺似笑非笑,乍看像是漫不经意,高阳峻愈发觉得不对。
难不成小陈候借宴饮做了什么勾当?
“派人查查这几人近些天都做了甚事。”高阳峻一时面沉如水,低声吩咐过,便起身离席:“唤奴婢来与某更衣,某要即刻进宫面见大王。”
“是。”管事瞄见他将信纸信囊一股脑掖入袖子里,忙转过身去一溜小跑出门。
****
内室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便有些昏暗。
留白掀起帘子一角,眼见萧仪眼睑微阖,看不出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这汉子便低低咳了一声。
“何事?”萧仪睁开眼来,眸珠斜斜向帘子一扫。
“属下以为主上未醒。”留白这才蹑足进了内室,待离床榻近了,便掏出信囊捧上:“方才乌老大送了此信,请主上过目。”
若是讲外院,内院与客院仅隔着条不过三四丈的石板道。若是讲内宛,亦不过隔条小河又一片梅花林。
甚事不能当面说,要费功夫写信?
萧仪眸中几分疑惑不解,又几分好奇有趣,接过信囊,食指中指伸进去狭了信纸出来。
留白忙转身去窗下将揣来榻边。
细细看过几遍,萧仪唇角一勾:“九夫人倒是省事儿。罢了……调人将所有收受陈元膺美人儿的这些人看起来,毋要漏掉一人。”
主子冷不了发这样的话,且揣灯时留白不经意也瞥了几眼,两个巴掌大纸片子上一串人名。
且上头有的用墨笔圈起来,又有姓名前点了小点的。
“主上……这些都看起来?”留白又瞄信纸,瞄的几眼,方抬头问自家主子:“这些人都收了美人儿么?”
萧仪微微勾了唇角,笑道:“除去上首三人,其余十三人都要查。查探清楚了,亦要记录两份,一份拿去舞阳交与九公子,另一份送于后宛交于九夫人。”
不是夫妇两人么,怎会一人一份?留白寻思几寻思,心知问也是白问,便索性揖礼应下。
锦帘掀起又荡下来,案桌上的烛光跳烁不定,似是将熄。
听得留白去远了,又陈大医“吱呀”关了厢房门,再见房里铺了厚厚毡毯,萧仪索性赤足下地,慢慢踱去窗下。
窗外夜色深浓,透过院门,依稀可辨远处,再远处几点火光明灭闪烁。
揣看方才那份信纸,上头莫不是个个位高权重,这些人与陈元膺早早结盟,难怪前世陈国灭封时,攻城掠地势如破竹。
只今时不同往日,今时有自家在!
萧仪眸中透出几分讥诮,望了窗外片刻,沉声道:“谁在!”
院子里原本没有人,只他声音将落,窗外便灯影一恍一暗,有黑衣人鬼魅般到了窗下。
这黑衣人压了嗓子揖礼:“属下靳十今夜当值,不知主上有何吩咐。”
萧仪眸子一闪,瞟了眼左侧厢房。
靳十没有抬头,眼睑也是老老实实盯着地面儿,只萧仪眸珠一转,靳十立时宛如感知到一般,低声道:“属下方才给那位大医用了迷香,他醒不了。”
既然清了场子……萧仪淡淡道:“你从名单上挑出两人,不管用甚法子,只要三日之内让他认下……陈元膺鼓惑他逆谋。”说着,隔窗递出去信纸。
似乎这件事情不过是弹弹衣袖,吹口气那样的小事,靳十想亦不想抬手接了,低声道:“三日时间太长,属下明日来回消息。属下告退。”话落,身形一闪,倏忽之间失了踪影。
萧仪垂下眸子,但见廊下几丛花技颤颤微微,似轻风拂掠而过,不由唇角一挑,轻笑出声。
*****
因酒肆后院与王氏老宅仅一墙之隔,因此远山几人说话也好,走路也罢,均是小心翼翼。
亥时未刻,凤台翻身跳下院墙,左右瞅着后院空无一人,又房擔下亦是没有半个人影,他便蹑足走到正房前拍门。
方拍的一声,“吱呀!”房门开了,远山探出来半个脑袋,瞪了他道:“拍甚拍,快进来罢。”说着,抬手扯住他进屋。
屋子里灯火通明。
方才从外面看怎么黑漆漆的?凤台眯眼看了一圈儿,这才问:“公子歇息了?”
“嗯,我就是出来熄灯才碰上你。”远山边嗦叼边指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