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轮残月悬挂天边。
空旷的建国楼上,寒风习习,吹得厅堂内的蜡烛已经灭了大半,只有少数几支放置在背风区的蜡烛依旧亮着,发出惨淡的烛光。
若是在平时,那些侍从根本不用吩咐,就会上前来将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着;然而此时,那些侍从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自然没人上前来做这些事。
而朱友贞和皇甫麟二人更不可能亲自动手。
借着烛光默默的饮了几口酒后,朱友贞只觉得平日里味如甘泉的美酒到了此时却是惨淡无味。
“其他人都已经逃走了,根本不愿留在朕的身边,连赵岩、张汉杰他们这些朕的心腹,如今都不知到哪去了。你皇甫麟一个控鹤军指挥使,既不是朝堂重臣,也不是一方节帅,到了此时为何还留在这里?”许久之后,朱友贞才开口问道。
“启禀陛下,臣虽不是国家栋梁,但臣忠于陛下,此志不渝。只可惜臣能力浅薄,未能与陛下分忧。”皇甫麟恭恭敬敬答道。
朱友贞有些惊讶,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盯着眼前之人,似乎想要看穿皇甫麟之言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讨好他才故意如此说。
不过随即他就苦笑起来,梁国都已经快完了,自己现在就如同瘟神一般,寻常人根本不愿靠近他;皇甫麟到了此时还愿意留在身边,这已经难能可贵了,自己何必再怀疑他的居心呢?
想到这,他指了指眼前的一张椅子,开口道:“皇甫爱卿,你且过来坐下陪朕喝几杯。”
“是,陛下。”皇甫麟上前行了一礼,拿起酒壶给朱友贞斟满酒,接着又给自己身前的杯子倒满,这才恭敬坐下。
朱友贞道:“皇甫爱卿,你觉得朕是一个昏君吗?”
皇甫麟默然不答,朱友贞道:“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是,到了此时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你的。”
皇甫麟这才道:“臣以为陛下性情仁厚,自登位以来一直勤于国政,夙兴夜寐,又不好女色、不贪财帛,这样的皇帝怎能说是昏君呢?”
朱友贞听了脸色微微一喜,至少自己这么多年治理梁国还是得到了一些认同,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嘛。
不过随即他又疑惑道:“既然爱卿觉得朕不是昏君,那我大梁为何会有今日呢?”
他自忖自己不是昏君,像历史上那些亡国之君,比如隋炀帝、陈后主等等,一个个不是残暴不仁,好大喜功,就是沉迷酒色,荒于政事,所以他们的国家才会灭亡。
但朱友贞在这些方面都没问题,反而登基称帝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疏忽,为何如今也要亡国,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皇甫麟叹了口气,心道:“陛下或许勤于国政,又性情温恭节俭,但治国能力却大有缺憾,且过于重用赵岩、张汉杰等心腹,疏远敬翔、李振等老臣,以至于上下离心,朝政荒废;这才是梁国破败的根本原因。”
其实梁国破灭的原因还有很多,比如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树敌过多等;不过这些问题都是外部的,若是朱友贞真的有足够的能力和魄力,这些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
可惜朱友贞既没有足够的能力,也没有足够的魄力;而他的对手晋王李存勖和吴王杨渥却都是当世一流人物,被这两人率军从南北两面进行夹攻,梁国覆灭也就不足为奇了。
皇甫麟心中虽然感叹,但并不打算将这些问题说出来,毕竟局势已经到了眼下的情形,何必再说那些逆耳之言让朱友贞不痛快呢?
他沉吟道:“或许是天命如此吧!臣听闻国家兴衰往往有一定的命数:昔日大唐强盛之时,四海蛮夷无不前来朝贡;大唐土地之广阔不下万里,国家府库中的钱币更是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然而以大唐之强盛,依旧免不了有亡国之日,这是为何呢?因为大唐的命数如此。陛下本非昏君,但大梁国运有缺,此乃天意,不可违逆。”
“真的是天意如此吗?”朱友贞听了默然不语。
他知道真正的原因肯定不是什么天命,一定还有别的内在原因;不过既然皇甫麟用天命来解释,他也不想追问。
朱友贞又问道:“听说吴军兵力多达十多万人,已经将四面城门完全围困,如今孤即便是想逃也出不了城。爱卿觉得,当初若是朕听从敬翔之言,果断的将主力退守洛阳,甚至退守关中,如今还会有亡国之危吗?”
“陛下,退守关中固然是个不错的计谋,不过要执行起来也存在困难。如今的关中毕竟比不上当年。昔日汉唐盛世之时,关中沃野千里,得之足以平定四方;然而到了近年,关中土地荒废不少,且人口稀少,民众穷困,与汉唐之时大有不同。岐王李茂贞得关中,却只能坐守一方,便是这个道理。”
“皇甫爱卿的意思是,朕即便退守关中也难以坚守吗?”朱友贞问道。
“此未知之事,臣亦不知也。”皇甫麟摇头道。
……
二人一边饮酒,一边畅谈,好一副君臣相得之景,似乎即将败亡的局势也未能影响到他们的兴致。
过了许久之后,残月早就落下,天色已经开始光亮,城外隐隐约约的有号角声传来,显然吴军已经醒来,准备埋锅造饭,为今日的攻城大战做准备。
看了看早就燃尽的蜡烛,又看了看眼前已经喝光了的酒壶,朱友贞叹息道:“朕自登基以来一直勤勉国政,如今却做了亡国之君。杨氏乃我朱家世仇,理难俯首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