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听孟九说的很是在理,便唤过正与安娘一起下棋的孟英奇,将两人之前的谈话言简意赅的跟他提了一下。看着满眼热切的母亲,想起至今仍在庵堂守节明志的发妻,孟英奇沉默了。秋风起,小院子里响起扑簌的声响,有桂花树的枝条轻轻地拍打在窗棂上,鼻端是浓郁的花香。孟英奇一手摆弄着衣襟上挂着的那块玉玦,碰触到以水红色丝线编就的梅花络子,心中酸楚无限。眼前似乎还是六年前妻子给自己打络子的情形,亲昵的玩笑,昏黄的夜灯。曾经,他以为所谓的良辰美景,就是当下了。谁知道突遭横祸,似乎才一转眼的光景,他们已经疏离了,甚至此生都不复得见了。孟老太太的目光落在那颜色暗淡的丝线上,道:“还是几年以前的绳子了,恐怕要不牢靠了吧。回头我让翠玉再帮你打一条新的。这颜色也暗了,灰扑扑的,难为你整日带在身上。”翠玉是何妈妈的女儿,何妈妈刚刚跟老太太求了情,让她跟着一起上京。孟英奇苦笑了一下,道:“不用了,母亲。这东西虽然旧,不过我确实用惯了。再说,这梅花结很是牢靠,经用的很。”孟老太太听他提起梅花结,知道是之前媳妇的手艺,有心要再说点什么,终于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道:“想必你这次一去京城,定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忙得不可开交的。继室的事情,也确实一时半会儿理会不得。”孟英奇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再走出屋子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因为人少,事情也简单。谢过了众多登门道贺的乡邻,择了一个吉日,孟家母子几人很快就上路了。一路上晓行夜宿,奔波劳碌,自不必细提。却说京城相府,天色已经全都黑了,书房的灯光还亮着。当朝的丞相方俭礼仍在案边处理着公文。“老大人,收到孟大人的消息了。”幕僚张中掀开书房的帘子,快步走了进去。“哦,是什么消息?”张中将手中薄薄的纸片小心翼翼地递上。方俭礼很快扫视了一遍,便将那纸片放在跳跃的烛火上引着了,扔到脚边的一个炭盆子里。“孟英奇的动作倒确实是挺快的。短短数月,回乡一趟,就掌握了这么多傅家的内幕消息。你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听见朝堂上弹劾傅相如的声音。”张中躬身应是,顿了顿,又道:“据说孟英奇的发妻是被傅尚书的侄儿**过的。”方俭礼的眉毛一抬,道:“之前听他提起过。若不然,你以为一个小小的探花郎,我要来何用?”张中点点头,道:“大人一向英明,只是这回孟英奇回京,不知道大人打算在六部给他安排个什么位置?”方俭礼笑一下,道:“六部?你也太看得起他了。不过目前他有大用,我会在皇上面前为他美言的。至于最后他能走到哪里,就看他的造化了。”张中恭顺的点头应是,之后便步履轻快地离开了书房。
虽说和孟英奇是同乡,乡试的时候更是同年。可是凭什么他孟英奇就可以鲤鱼跃龙门,一举成名天下知,他张中却只能名落孙山,贫困潦倒在街头?细想起来,这丞相府里幕僚的营生还是孟英奇替他举荐的。不过可惜的是,孟英奇虽然中了探花,一心要为朝廷效命,眼睛却没有自己雪亮。他以为方大人乃是天下士子的楷模,成为了方大人的门生就可以成为清流人物。却不知道这位方大人背地里是个什么光景。京城的水还没有探到有多深,他就敢为方大人所用了。可怜最后说不定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自己,虽然是个小小的幕僚,却因为善于察言观色,又机灵懂事,所以不过短短三月,已经得到方大人的重用,若是做的好了,说不得,一个知县说不定还是可以有的。这样想着的时候,张中的脚步就越发轻快了。
“相爷,您有事找我?”更深露重,一向深受相爷宠溺的钱姨娘款摆柳腰,由一个眉目安静的丫头扶着到了书房。“你先坐下,气喘匀了再说!白露,给你们主子沏茶!”打发走了钱氏身边的丫头,方俭礼神色温和的对钱氏道:“这几天我忙的很,好几天没有过去看你了。珠儿还好吗?”钱氏娇嗔一声:“老爷快别说了。明明是问妾身好不好,却非要问珠儿好不好。珠儿是您的掌上明珠,满府里还有谁不知道?”方俭礼一笑,道:“珠儿过年已经十六了吧?太太那边可有合适的人家了?”听他提起太太,钱氏立马一脸委屈:“太太关心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来不及呢,哪里有时间关心我们母女的死活?妾身上次不过白说了一句,就被太太刺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珠儿在太太那里,已经算是恭顺了,太太还要说她傲娇。老爷,
您可要好好为我们珠儿做主啊!”方俭礼强忍着不耐,喝了一口案上有些温吞的茶水,道:“我这不是知道了,特意叫你过来的么?太太忙着家里的庶务,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是今年新科的进士,妻子新丧,膝下无子。家里人口还算简单。”没等他的话说完,钱氏便拉长了脸:“老爷原来是要让珠儿去做填房?哪有这样的事情?珠儿好歹也是相府的千金!”她的话刚出口,便注意到方俭礼一下子沉下来的脸色,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你一个妇道人家,却懂得什么?孟探花若不是我来开口,恐怕珠儿都轮不到!”天哪,居然是个探花!钱氏感到自己一下子气都透不过来了。之前也听见太太给大小姐和二小姐议亲,中了举人的太太都已经很看重了。这会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