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下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面前情绪激动的人,一双眼睛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望着东兰。
东兰嘴唇抖动了一回,到底是小着声音开口道:“大老爷在很早之前就叛离了东宫,转而扶持定王殿下。”
季瑶皱了皱眉,其实这事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意外,她意外的是,既然父亲已经为定王府做事,为何定王还对自己又这般大的成见?也未曾他对自己提过半句扶持之事,这未免有些不正常。
“不过定王殿下并不知道大老爷这番心思……”
“不知道?怎么回事?”季瑶很是诧异地看向东兰,如此说来,那岂不是父亲一厢情愿地贴上去,最后闹得两头都不讨好?
东兰吸了口气,稳神道:“和大老爷策划谋权的人是谢家的大公子,谢世休,那账本上头记载的便是谢世休通过大老爷,神不知鬼不觉为定王府招兵买马的花费。”
“谢世休……”
季瑶记得他,此前见过此人几次,气度不凡为人冷静,没想到整个谢家竟是靠他一人在筹谋,想来此人的城府绝不亚于定王。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也省得我这些日子被蒙在鼓里,为了找出父亲的杀人凶手和真相而四处奔波!”季瑶无法理解东兰所谓的谨慎,这些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如此藏着掖着究竟有什么不可说的!
东兰蓦然垂首,瞥了季瑶一眼,略显为难道:“是……是……大公子不让我告诉大小姐的……”
“大哥?!”
季瑶听到这里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她万万想不到那个在自己面前一无所知的大哥竟是指控东兰之人!
“早在大公子在外浴血奋战之时,他便与定王殿下时有书信来往,对于常府和小姐这些时日的遭遇大公子也是清清楚楚,只是他身在沙场没有办法回来,也没有办法护常家周全。”
东兰急急而言,每一个字都戳到了季瑶的心口,她已然呆了,听东兰继续道:“只是大小姐铁了心要为东宫卖力,东兰看在眼里实在是急在心里……大小姐!大老爷死的不明不白,大小姐万万不可轻信了东宫啊!”
季瑶一晃神,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场面,她瞧见自己站在院子之中,面前跪了一地的奴仆,其中便有捱了三道鞭子浑身是血的东兰,脑海中的自己在这时冷冷地出声道:“自今日起,若有人胆敢私下说东宫半句不是,逐出常府永不招用!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从常府出去的人在金陵也将无立足之地!”
太阳穴偏旁处猛烈一抽,痛得季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那个冷酷瘆人的声音竟是自己发出的。
她忙将所有思绪整理一番,不难想到那一年是个什么情况,她常季瑶在所有人人眼里是个不择手段的恶女,一心只为东宫谋事,武断霸道,身边所有人的劝告都听不进去。
而父亲与谢家公子私下来往,意图扳倒东宫,就在这时父亲莫名其妙死了,常家与谢家的那一条线由此断裂。大哥常季扬不知何时与定王有所来往,又如何得知了常家与谢家私下的来往,既然得知,为何不拉着自己一道加入定王阵营?
反倒要瞒着自己,这又是什么道理?
季瑶身躯下意识地一震,她不敢想象这是为何,因为她的心中闪过一个并不怎么美好的原因。
东宫总要有人牵制,总得牺牲一个人去蒙蔽东宫的眼睛,而这个人恰好、又很不幸的是自己。季瑶下意识咬紧牙齿,微微摇了摇头,不会的,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大小姐……”
东兰低沉的声音缓缓传进耳中,季瑶抬眸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慎重:“东兰,你告诉我,你现在是谁的人?大哥还是谢世休?”
东兰对上季瑶巡视的目光,斩钉截铁地道:“东兰一直都是常家的人。”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人了,无论是在大哥那还是谢世休那,你都必须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季瑶说着,伸手按住了东兰的肩头,她脸上的不容置疑和眼眸中强大的威慑力让东兰看呆了,不由自主地重重点头。
“吁!”
勒马声急急从外头传来,季瑶侧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拍了拍东兰的肩头,便跳下了马车,脚步生风般往肃王府走去。
“常大小姐来啦,殿下在屋里呢。”王蒙今日眉头紧蹙,瞧见季瑶的身影后却是蹙地更紧了,迎上前来紧跟身后,那一脸的沉重让季瑶忍不住问出口,“怎么了?殿下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王蒙闻言很是惊奇地投来一眼,反问道:“常大小姐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季瑶好奇地顿住脚步,愣愣地看着王蒙几乎捶胸顿足地吐出一句话来:“殿下……殿下的右腿怕是保不住了……哎!”
“你说什么?!”季瑶今日是一回比一回震惊,想起那日在废墟之时肃王扳着砖块的手忽然从面前消失,与那砖块一道跌落下去,心口不由得一紧,厉声道,“快带我去见他!”
自金陵初雪以来,事情纷争不断,一件接着一件猝不及防地飞过来,季瑶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金陵佯装的平静如今已然被打破,只怕往后的每一步都会更难走。
“彭!”
“怕擦!”
季瑶焦急的脚步在紧闭的朱门前硬生生顿住了,她怔忡地站在门口,听着里头传来一阵又一阵茶杯瓷瓶被砸碎的声音,自责和愧疚不免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