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条满是小贩的胡同,是一条荒废了的集市,集市破败不堪,路面坑坑洼洼,这些年来未曾有一辆马车不是绕路而行的。
季瑶从前劝过师父,只是师父不愿意离开,无非是说一些她听也听不懂的话,譬如什么宿命在此,什么天道轮回……
眼前这家大门微闭的铺子便是师父的十里裁缝铺了,至于为什么一家好端端的裁缝铺要叫做十里,季瑶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师父的裁缝铺鲜有人来。
“师父?”
季瑶小心翼翼地探进去一个脑袋,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气,仿佛是一个空置了多年的小破屋,但桌椅之上未曾有半点灰尘,显然师父每日都在打扫。
见无人应声,季瑶正要往后院走去,一个苍老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柜台之下传来,“这里没有什么师父,只有做衣袍的李师傅。”
季瑶循着声音走去,踮起脚尖才看到一个白发老翁躺在美人榻上,举着手中的一本黄帝内经正看得入迷。
“师父……我有些事想请教您。”季瑶才开口,李老已连连摆手道,“不听不听,我这里是卖布料的,不教人学问不解人疑惑,你要是真有不懂的,去隔壁学堂找先生问个明白吧。”
季瑶想到之前她托常喜拿着黑布来这请师父解惑,却什么信息也没得到,想来不是师父不知道,而是师父不肯说。
在她九岁那年,她无意中闯进了这十里裁缝铺,误打误撞认了个师父,当时她还暗自觉得委屈,认了一个怪老头做师父,可是等季瑶年纪再大些,才知晓李老的不同。
他口中的天地玄时、阴阳五行,是她常季瑶闻所未闻的,有时候没听明白回家去问父亲和大哥,父亲和大哥迷惑的神情至今还清晰地刻在她脑海中。
李老说的是,并非是普通人未曾接触的学识,而是金陵城内无人能领悟和追及的博识,季瑶记不起来,究竟是因为什么,师父才不愿见自己了。
不论因为什么,亲密的师徒做到今日这份上,季瑶也实在是佩服自己,自己究竟是得罪了多少人?才会让身边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离开自己。
“怎么还不走?”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季瑶回过神来,目光在众多布匹上一扫而过,正要说些买布之类的话,面前的人已打着哈欠开口道:“我不做你的生意,我只做普通百姓的生意。”
“师父!”季瑶有些听不下去,着急之中带了些许无奈,“师父我真的是有事想问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柜台下的人默了一默,“吱呀”一声,白眉老人扶着美人榻起身伸起懒腰道,“也罢,想来我这老骨头也撑不了多久,也许下回你来就看不到我咯,看在你我从前是师徒的份上,我便回答你一个问题,当做是这一世送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
“师父……”季瑶心中有些感伤,她自小便当师父如亲祖父一般对待,如今听他这么说,不免有些难过。
“好了,别来这套,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立刻问,赶紧问,现在就问!”李老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壶酒,又取过柜台上破了一角的碗,顾自喝了起来。
季瑶清楚师父的脾气,当下也不敢耽误师父的时间,忙开口道:“师父可知道一个人?年纪约莫二十三四,人高马大的却是一张极其文秀的脸,身受却很是不凡,极其擅长用剑。明明不是金陵人士,一入金陵却权势在手,做事无比风顺,说是身负血海深仇,要手刃仇人。”
那只被李老端起来往嘴边送去的碗忽然一偏,洒出些许酒来,季瑶难得瞧见李老有这慌乱的神情,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他就没有什么名字吗?”李老说着继续将碗递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季瑶没敢回话,她已经断定师父心中有数,怕这个时候开口耽误了他喝酒,直到李老放下手中的碗,季瑶才不急不慌地开口道:“他说他叫祝商,我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他的化名。”
“祝商?祝商……”
李老垂眸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眼眸之中的焦急也随着声音变得越发浓烈,末了,他长叹了口气道:“一定是那孩子……”
“师父说什么?”季瑶不大明白地往前又走了一步,李老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恐怕他是梅剑山庄的后人。”
“梅剑山庄!”
季瑶闻言也很是吃惊,他之前听祝商说起过全家被灭的事情,却不知道他竟是梅剑山庄的后人,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错综复杂了。
“二十年多年前,正是宋国初立不久的日子,梅剑山庄位于奉州,奉州原属陈国,而陈国与宋国又素来不和。皇帝听信谗言说是梅剑山庄通敌欲反,当时便派出去了三支军队,一夜屠尽梅剑山庄,最后以一场大火掩盖了这场劫难。”
李老吐字间带了浓浓的惋惜和痛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梅剑山庄的人,季瑶闻言却是心中慌乱不已,如此一来,祝商此前说什么找太子报仇,必然是欺骗自己的。
既是皇帝的过错,那他要报仇的对象只能是皇帝,换言之,他要报复的对象是宋国,季瑶想到后者,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这些日子岂非是在做通敌叛国的勾当?祝商祝商,难不成是诛上的意思?
“师父觉得他能成功吗?”季瑶当下屏息凝神,紧张地望着面前的人,祝商的实力究竟有多高她也不清楚,只能从更厉害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