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南乔刚才听到素姚要回,便起身打算送她出去,素姚笑笑没说什么,身后的嬷嬷却开了口:“郡主不必送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麻烦?王爷就在外面候着王妃呢,郡主还是前去照顾长公主吧。”
伏南乔自然知道素姚的好脾气,却没想到她能容嬷嬷如此放肆,随意打断主子们说话。伏南乔尚未反应,就听到自己的嬷嬷道:“王爷和王妃果然如胶似漆呢!若是再添个世子,可算是圆满了。”若说方才那嬷嬷是无礼,此刻伏南乔的嬷嬷说的话几乎称得上是犯上了。
素姚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依旧是挂着和蔼又温柔的笑意,似乎有些不舍:“南乔回去吧,眼看着南乔一天天长大了,等到出阁了,再想回来看也难了。”
伏南乔竟然真的不送,等到素姚出去了,伏南乔这才想起来还梳着百合髻,一阵心烦意乱。这百合髻是从前素池手下的司扶最擅长的,伏南乔要不来司扶,便让司扶将这手艺交给了绿釉。
素姚在嬷嬷的搀扶下往外走去,侍女落后在她们三步开外,嬷嬷先是一言不发看着她,而后还是开了口:“王妃这又是何必?既然已经定下了,何苦要走这一遭啊!”
“我总要亲自来看看,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是什么样,总要看看王爷看重的女子是什么样,你就当我是来提前拜见主母的。”
嬷嬷叹了口气,“您明明知道,王爷是将您放在心上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听说你来了侯府便在外面守着。王爷看重郡主的不过一个身份罢了,眼下益阳候猝死,他以往那些旧部没了主心骨,自然是要选队站的。您不是也盼着王爷将来····”嬷嬷的话止于此,后面的便不必说了。
“我自然盼着他成为人上之人,但我未曾想过有一日我要为他迎娶旁的女子,看他们喜服交拜,贺他们百年好合,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我嫁给他的那天,便以为我会是他一辈子的妻子,无论有一天,他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他。可是如今,如今······”素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深深地闭上眼睛,仿佛她所说的事情立刻就发生在眼前。
“王妃不妨和国公先通个气,不管怎么说,国公护短,总要让王爷忌惮几分。”这嬷嬷看着素姚长大,待她十分亲厚,这些年素姚的日子外面看起来顺风顺水,其中滋味,无人晓得。
“嬷嬷错了,就算我在王府受了委屈,也断断不会去娘家哭诉的。我既然出嫁了,便得分得清自己的身份,娘家左右是歇脚的地方,这辈子是好是歹,是生是死我都只能在王府了。”素姚这话透着一股子决绝,和她平日里温厚的性子不大相宜。
“王妃就是太贤良了,王妃的性子若是硬些,王爷他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等易妻为妾的事来?王妃纵然不是国公的亲生女儿,到底是国公府里嫁出去的,是上了皇家的宗谱的。”
“不敢?他有什么不敢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易妻为妾在宁家也算个传统了。这些年人人都说我大度贤惠,却不知我心里恨毒了这个字,哪个女人愿意和比别人共享同一个男人?贤惠的女儿有几个好下场的,舒皇后不贤惠么?显德六年千秋节那场大火烧的阖宫上下片瓦也不剩。婶母不贤惠么?不是一样红颜薄命?”素池说的婶母正是素池的母亲霍氏,霍氏才名在外,却早早香消玉殒。“素婧常常羡慕我,她不知道我常常希望是如姑母一般,可以对着不喜欢的人横眉冷对;或是像素池一样,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嫁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子,只盼婉婉将来不要似我一般。我希望我能过上他们的生活,而独独不愿意面对自己。”
“王妃当真想好了?一旦定下了,这王妃的位子恐怕······王妃不如再求求贵妃吧,您的烦恼贵妃最能感同身受。又是自家侄女,再说了,您是豫王妃,才有能帮衬贵妃的地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贵妃不会不明白。当年赐婚的圣旨也是贵妃求的,贵妃总是最顾念情分的。”素姚不愿求人,嬷嬷却十分不赞同,只道是素姚心气高,不愿意在素家碰了钉子,于是一劝再劝。
“嬷嬷以为我当真不曾求过?贵妃已经吩咐人递了话。”
“什么话?”
“好自为之。”
“贵妃怎能如此绝情?您可是正正经经素家的长女啊!”
“不是他们绝情,是我偏执。我是素家女,更是豫王妇,素家于我已然是仁至义尽了。嬷嬷,我从此再也不能回头了,除了王府,我已然一无所有。”素姚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忘记自己是素家的女儿,她开始一门心思地为豫王府打算。这几年,素姚用素家的暗桩为豫王提供了不少讯息,而这些都是素家决不能容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是新婚之夜他们在婚房一宿未眠,赌酒猜拳到深夜?还是他牵着她的手站在扬周山顶,迎着顶头飘过的战旗,问她“怕不怕”,她的长发在风中四散开来,却答得自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她永远记得记得他的笑容,他爽朗的笑声在黑压压的黑山骑中没入马蹄。她知晓他的心愿,他亦赤诚以待,素姚曾经以为这场婚姻是上苍待她的福祉。纵然幼年失去双亲,可是在这个男人这里,他许了她女主人的全部。
素姚脚下还在往外迈,心却已经沉浸在往事中,恍惚间肩上一重,原是一道大氅披上来。竟还带着余温,素姚恍一转身,挺拔有力的男子已经双手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