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凉,苏康没有叫林芝姑姑相送,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灯,便与陆钏走入石子小路中。
冰凉凝重的露水,十月末的草丛中传来芳草的清香,还有几只蛐蛐的鸣叫。
两人的身影在苏钧手中的八角侍女宫灯下相扣成一个美好的身影,他指缝间传来的温度,穿过四肢百骸,直达人的心底。
“方才吓到你了...你不要害怕,祖母其实没有恶意,她…只是太担心我......”
“我知道。”
祖母她理解。
倒是对苏钧的表现有些诧异,这样温文尔雅的男子为了她对抗养母对抗祖母,真是难为他了。还有方才,总觉得他祝福大哥的话中带了些别样意味,苏钧这么聪明的人,想必也知道苏康对普通人家的小姐根本不感兴趣。这可喜本就可笑。
长安城诸多勋贵,他只想找一个对自己有用的女人而已。
陆钏一面微笑着,一面侧耳倾听苏钧低低的谈话声,那温润的声音飘过她耳旁,又飘到了身后不远处苏康的耳旁。
身后的苏康,冷冷的看着那两人并肩离去。
季茗儿同李湘玉互相对视了一眼,李湘玉怯生生道:“世子,那表小姐的纳妾仪式......”
苏康不耐烦的打断她,铁青着脸,低声道:“她做下那等糟心事,还要什么仪式?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们莫提什么仪式,明儿个打发一百两送去胡姨姥姥府上!”
季茗儿没说话,李湘玉却目瞪口呆,神色犹豫了一瞬,听说那位胡姨姥姥可不是位好相与的。别得不说,看王袭烟就知道了。再说这一百两银子,对于小户人家来说是顶了天,这可是长安城沛王府啊......
苏康一声不吭迈开脚步走了。
凛冽的风刮着苏康的脸庞,身后的王袭烟不知何时返了回来,捧着披风向他跑来。
“康儿。”
苏康停住。
身后的小厮也跟了上来,方才世子走的太快,他一时间没有跟上。王袭烟为儿子系好颈间的缨绳,撇着嘴委屈道:“我可怜的康儿,明明你才是世子,太妃为什么就不肯将心思多放在你身上...”
她还没倾吐完,苏康不耐烦的揉了揉额头,眸光中映衬着远处的灯火,沉声道:“母亲,此事您往后不要再提了。弟弟从小失了母亲,祖母疼爱他多些也是应该的。”
“怎么就应该了?”王袭烟内心极不平衡,怨愤道:“他失了母亲,也是才知道的不是么!你看自从他知道我不是他生母后,对我整个态度都变了。你说,难道我对他不好么?今日他竟然一点也不顾及娘的感受......”
苏康本来就心烦意乱,现在被王袭烟一闹,更加的烦躁了。忍不住双手握住王袭烟的肩膀,用了些力道道:“母亲,您听我一句,现在时机不对,往后,不要再跟侯爷和陆钏作对了!”
王袭烟脸色一变:“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跟他们作对?”
苏康道:“你不觉得最近父亲也有了变化吗?往日父亲最听我的,可现在父亲只听祖母的。而且对弟弟的态度也变了。”
王袭烟怔怔的点头,是啊,她也发现老爷变了。
“总之,母亲听我的就是。”苏康说罢,面色沉重的绕过王袭烟,带着小厮走了,留下王袭烟一个人站在风中。
其实爹爹变了这是为什么,他也想不通。
只是隐约觉得,欣太妃今日让陆钏为安顺夫人诊病一事也非同小可。毕竟心底执政初期,局势还不明朗,唯一能打探消息的人也就只有陆钏了。
想到这里,苏康心中就泛起阵阵悔意。若是陆钏今生还是跟他…同心,那么现在的局势一定又会是另外一番天地。
可惜……
他越想越觉得胸膛中似乎少了什么,他像是柳叶般荡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却两手空空。
他只得将握紧双拳,目光回望了一眼方才那离开的两人。
耳旁是苏钧一本正经的道贺声,陆钏夫唱妇随行礼的模样,他想象着他们的情深似海,想象着老太妃在问她怎敢喂侯爷药时,苏钧伏在太后耳旁说的话,欣太妃那看向陆钏时笑眯眯的眸子。
他心底忽然传来阵阵陌生的揪痛——似乎遭到背叛一般,额间青筋暴跳,气血在沸腾翻滚着。
“咚!”
苏康一拳砸在了树干上。身后的小厮下了一跳,瞪大眼睛,怯生生的喊了一句世子爷。
房间内,欣太妃自顾自呆了半晌,舒了一口气道:“还是哀家太着急了。”
一旁的兰芝姑姑道:“太妃娘娘那是为了侯爷好,侯爷会知道的。”
欣太妃欣慰的点点头,抿着嘴笑道:“你盥洗房叫来管事。”不一会儿,专门管理盥洗的管事来了,是个年约四十的老嬷嬷,恭恭敬敬的垂首等候差遣。
欣太妃问:“前两日,侯爷夫人可曾来了月信。”
管事想了想道:“是的。”欣太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了些话,赏了些银两叫人退下了。
到了第二日,宫城中五更二点,‘晓钟’响起,外郭城的鼓声也顺次响起,随后各个坊市的门扉次第而开。
看来安顺夫人内心很急切,门扉开后不久,安顺夫人派来接人的马车就到了沛王府门前。
为了避讳接触几位王爷落下营私结党的口实,安顺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亲自出现在沛王府,只派下人来接陆钏。
京中坊市居多,陆钏现在也勉强能认得几个坊市。
马车进入大业坊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