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城姜家,姜让端坐首位,身旁的桌上,是一枚符印。
他一身华袍,修长的五指端着茶杯,陷入了沉思。
葬王陨!
要踏足龙城么,仇恨可曾忘却?
姜让摇了摇头,啪的一声,茶杯重放,符印粉碎。
“将送信之人,杀了吧。”
姜让的声音传出,室外传来一声惊惧的怒骂,绝望的嘶吼。
一天后,城主府外,一个男子到来,手持葬王法旨。
姜让走出房间,这一次,他选择对了。
但即便错了,他也不悔。
……
天寅府。
一个黑衣男子横眉如刀,负手而立,姬龙城的变乱,他无动于衷,因为他不曾知晓。
从那一天起,除却姬天门人,任何人或者是消息,都飞不出姬龙城。
这时,一个身着黑色盔甲,肩上铭刻着一头铁虎的将士走入练武场。
“将军,王上法旨,命您亲率天寅军,赶赴崇谷关!”
黑衣男子伸手接过金黄色卷轴,双手打开,熟悉的字迹冲入眼眸。
“整军,一个时辰后,出发!”
……
崇谷关中,战兵大营中,矗立一座高台,其上悬挂着一具具尸首,让人望之心惧,鲜血还在滴落,散发出强大的气机。
这些人,无一不是军中的强大存在,执掌无数战兵。
可是他们都是叛逆,被都帅姚广斩杀。
这一役,有十数万战兵身陨,血染崇谷关。
一百余万战兵,还未同敌人征战,便死于内乱,只剩下九十多万人。
都帅府中,姚广与古千秋对坐而饮。
那些守卫府邸的战兵身形如枪,偶尔看到园中的那个男子时,眸中闪过崇敬之色。
“你没让王上失望。”古千秋道。
姚广摇了摇头,咽下一口烈酒,说:“王上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身死无悔!”
继而,又是一碗烈酒下肚,姚广笑道:“更何况,我不相信王上便这般死去!”
“哈哈!”
古千秋大笑道:“我也不信,想必如今的一切,都在王上掌控之中,那些乱局,不过小尔。”
旋即,他拿起酒壶,大声道:“这一壶酒,是我的歉意!”
说完,他站起身,仰天大灌,嘭的一声,玉壶碎,古千秋大步离去。
姚广摇了摇头,他知道,直到此刻,他才得到古千秋的真正认可,这也意味着,此时他才真正坐稳了崇谷关都帅一职。
“报!”
倏尔,一声大喊惊醒了沉思的姚广,他微微蹙眉,道:“何事?”
“王上法旨,请元帅备战,当王上抵达崇谷关之日,便是我姬龙城征战中天境之时!”
啪!
手中大碗粉碎,酒水打湿了衣襟,桌上的法旨摊开。
平东大元帅,姚广!
执掌千万战兵……
这一刻,男子仰望天空,热泪盈眶,一生所学,终究是不负。
那一日,少年意气风发,对着眸中有沧桑的师尊放下豪言——
“恩师,我必叫这天下人,知我姚广名!”
……
那一日,以正剿匪,得到的却不是上司的嘉奖与赞扬,而是鄙夷失望——
“哼,你看看你,我要你去剿匪,你倒好,匪徒是剿了,可是你看看这些战利品,还没有本将军投入的多,滚吧,你这尊大神,我这小庙供不起……”
……
那一日,落魄的将军被赶出军营,身后只有数十亲卫相随,耳旁响起的,是一声声嘲笑与讥讽——
“哈,你们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我们的姚大将军吗?这是要干嘛呢?连盔甲都不带,怎么看着像一只丧家之犬?哈哈!”
“梁兄怎能这样说,是我们这座城池太小,容不下这等天之骄子,哈哈——”
……
那一日,他率军击败悍山匪,得到的却非功名,而只是一堆山石——
“大叔,记住了。兵败悍山匪的人是我,记住了吗?是本少,这些山石,都给你吧,你看看,我得官职,你得山石,这不是很好?”
“将军,他们怎么能这样,战功我们没有,送死的我们上,我不甘心!”
“将军,没事,不就是战功被那些世家子顶替了吗?能有什么大事,有山石就好——”
“姚广,你辜负了本帅的信任,区区伏魔岭,战耗都能如此之大,似胜实败,去后备营吧——”
……
那一日,少年王者负手立于马车之上,他的声音尤然在耳边回旋——
“孤若是你,孤便不服!”
他怎能不服,数百年蹉跎,已将昔日少年棱角磨平,满心沧桑。
数百年征战,已将师门兵法,融会贯通。
可惜,不遇明主。
他已经累了,可他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这一生,他不止为自己活着,他还要为师尊而活,那个身负宗门重任的男子。
不遇明主,得之才让人珍惜。
所以,当那些人逼迫他交出兵权,或降于姬天之时,他选择的是,将那些人全部留下,悬尸示众。
否则,将死更多的人。
……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一手握着法旨,一手紧攥着帅印,往事种种浮现于脑海,姚广笑了,笑得很灿烂。
蹉跎半生,今日之后,师门兵法,当现于此世!当名震于此世!
笑着笑着,眼中的泪水终究是迸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但大喜之时,何不能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