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火光越来越暗,喷薄而出的尾焰已经盖住了脚下那个六边形的建筑物。过载导致的不适反应渐渐减轻,呕吐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一般,刚才在过载环境下保持站立的我,此刻双手撑地跪在了地上。脑袋和眼眶都火辣辣地疼。
“马克……马克……你没事吧”熟悉的那个,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十年前学校演唱会上听到的《喀秋莎》,我第一次感觉好听……
“我很好……很好……”我背靠在墙壁上回答道。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放置了好几个不透明的休眠柜(这几个休眠柜导致房间挤得两个人总能发生一些误会),还有一张钉在地上的凳子,几袋压缩饼干还有几个水袋。“我有点好奇,”我说,“你怎么没走?”
“你那么希望我走?”达夏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怨。我叹了口气,决定回避这个问题。还没有能控制自己降落在某个坐标的返回舱,所以落地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掉在哪里。不需要考虑烧毁在大气层的可能性,运气好是大城市,运气不好就直接淹死在了海里(要是糟糕到直接掉进世界王座,我自认倒霉)。从这种意义上讲,有人陪着还是不错的。我摇摇头说:“下次别干傻事。万一我没从大厅里出来……”
“不许你这么说!”达夏下意识地轻呼。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脸红的速度比脑电波完成一圈环游大脑的速度还快。“那个……指挥官同志……你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她扭扭捏捏地回答道,“而且这会……父亲可能认为我们已经死了……要是只有我一个活下来,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达夏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总理”这个词,用“父亲”代替了一下。但提到达夏的这位“父亲”,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直觉告诉我,洛马诺夫“大义灭亲”,没有私心……但谁信呢?
如果我告诉那些风暴小组的战士们:洛马诺夫总理的行为不是谋杀,而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他忍痛含泪,咬牙批准了核卫星的轨道抛射。这种差点杀害了全联军阵营最精锐部队的行为并不是草菅人命,而是为了拯救几十亿(我严重怀疑人类还有多少)民众。所以即使逃跑失败,也是死得其所……好吧,从纵队司令到普通士兵会饶我一命,但我肯定没法在风暴小组里待下去了。作为受害者,我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最后我轻轻说了一句:“谢谢。”话音里不带一丝感情。逃生舱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周围墙壁不断振动发出的“嗡嗡”杂音。月球要塞逐渐变小了,爆炸的核火球也渐渐开始黯淡。逃生舱刚起飞时的过载反应和摇晃动荡导致的站立不稳也消失了。我定了定神,从窗口向下眺望地面。“别看了,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的啦。”达夏撇撇嘴,拿出电脑说,“还好我有所准备,在逃生舱等待的时候就黑进了盟军卫星。喏,这是美国卫星最后拍到的画面。”
“看来你比我想得有脑子。”我淡淡地夸了一句,达夏撅着嘴敲了敲我脑袋,故作气愤地反唇相讥:“大战略家,这世上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这句话我本该牢记。因为很多事情,就是这么一语成谶了的。但此刻,我还沉浸在大爆炸的震撼效果中。
画面上,一座孤傲地竖着磁电坦克炮塔的六边形穹顶建筑物,此刻正立在一片黝黑的焦土中。镜头特地无限放大,我不仅看见那座建筑物周围的墙壁和塔防设施荡然无存(也不算荡然无存,起码半台混乱塔和几段残垣烂壁还屹立不倒),还看见焦土上有几十个巨大的陨石坑。之前高低起伏的丘陵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一个个坑面对着地球。也别说什么“月球要塞的残骸”,连一片依然耸立在地表上的墙壁都找不到了。至于地下空间……嗯,好歹还能看见坑底残留着一些道路形状的废墟,还有一些方形的“地洞”,算是证明了一件事:这里不是洛马诺夫的核弹试验场,而是曾经存在着一座巨大的,超出人类科技水平的地外城市。
五分钟后,穹顶建筑物外壁发出的紫光突然或明或灭。一侧飞起了拖着修长尾焰的不明颗粒,随着尾焰的拉长还在加速。没等不明颗粒飞远,穹顶成了第一个坍塌的地方。巨大的圆锥体刺穿了穹顶壁,紫光从穹顶中渗透出来。炮塔半截从建筑物上落下,砸在了外壁上,导致建筑物又塌方了一块。
但是毁灭还没有结束。和我想的爆炸不太一样,因为如果是爆炸,建筑物应该会从上到下一段段慢慢塌下去,或者从下到上在地表砸成一地砖瓦,或者中间炸开,上半截倒下而下半截仍然以基座形式存在着。不,这台心灵控制总机(如果能被叫做“心灵控制总机”的话)的毁灭形式不太一样。它是从里到外的,每一寸都同时开始了瓦解,仿佛心灵控制总机是一个蛋壳,而现在,蛋壳里正在孵化的东西终于要破壳而出了。“心灵控制总机的自毁方式,竟然是这样的?”达夏诧异地说。
我摇了摇头。汤腾凯曾给我发过鄂木斯克心灵控制总机自毁的短视频,西雅图领事也拍摄过那里的心灵控制总机自毁的场景。虽然都不是专业人员使用专业器材拍摄的,但可以肯定,自毁的方式绝没有这么……与众不同吧。
整个建筑物的每一寸外壳都在巨大的冲击下挤得荡然无存了。碎片纷纷飞向苍茫的夜空,只留下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尤里标志底座(这应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