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坐到了外爷的面前,外爷已经非常虚骨头,头发枯黄,目光浑浊,头耷拉着都直不起了,爷爷叹口气说:“亲家,这才几天没有见你,你就成这样了。”
外爷说:“阎王爷来讨我的命,我活不了几天了。”
爷爷笑着说:“阎王爷那顾着你这平民百姓,那些大人物他都讨不过来呢,咱这平民的命就像地上的一只蚂蚁,随便捻一下就死了。”
爷爷这种淡定乐观的态度感染了外爷,外爷浑浊的眼睛稍微有点亮光,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爷爷想说什么而欲言又止。
爷爷知道外爷担心什么,就说:“不离了。”
外爷长长的嘘一口气说:“不离了,好,可是委屈姑爷了,你说我这老东西还活在世上干啥,帮不了孩子反而连累孩子。”
爷爷说:“亲家,你不能这样说,这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只要这婚不离,孩子大人浑浑全全,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这世道不会老这样,只要孩子们努力,总会有机会的。”
外爷急促的咳嗽一阵,咳出了一团鲜血,爷爷帮他用白布接住,又叫舅舅端来一杯热茶,让外爷喝下去,外爷感到舒服多了,他看着舅舅,深陷的眼窝中流出浑浊的眼泪,舅舅十六七岁了,正在县高中上学,不久就要考大学了,舅舅很聪明,学习很好,考上大学的希望很大,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外爷病了,外爷知道自己的病不好,他看着舅舅叹口气说:“我咋能在这时候得病呢?如果我这病看不好,儿子可咋办,不能把儿子供成,我死都不能安心啊。”
爷爷说:“这不是命吗?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病好了,多招呼孩子几年更好,你不好,就安心走,孩子我帮你照应着,我就图儿这一个儿子,加上江儿也就两个。”
外爷对舅舅说:“快跪下给你太公磕仨头,我把你托付给你太公了,你有了难事就去找他。”
舅舅真的跪下给爷爷磕了头,爷爷把他扶起来说:“你,还是回学校吧,你爹他这病就这样,我在这多陪他说说话,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舅舅走了,外祖母走进来说:“你们吃点什么?”
爷爷说:“酸面条卧两个荷包蛋吧。”
外祖母说:“白面倒有一碗,可是没有鸡蛋。”
爷爷打开他手中的一个包袱说:“我来时,你亲家母让给带了十几个鸡蛋,说给亲家加点营养。”
外祖母拿着鸡蛋对外爷说:“你这老财迷,当初我说把闺女给亲家,你还有点不愿意,说亲家破产了,日子难过,就是我强着说,这是一家好人家,把闺女给个好人家,一辈子不会受委屈,现在应了吧。”
外爷说:“我不是也愿意了吗?碰到亲家这一家好人,是咱闺女的福气,也是咱儿子的福气,我把儿子都托付给亲家了,咱这亲戚一定要处好。”
外祖母回厨房做饭了,爷爷说他有事想走,外爷说,“亲家你就是再忙,今天都得放下,陪兄弟聊聊天”
爷爷和外爷那一天聊得很随意,外爷他心中有怨气,他的病就是因气而生,他就是想不通,“咱一辈子辛辛苦苦置下的家业,为什么说分就给分了,分了就分了吧,那些穷光蛋,还不承咱的情,住着咱的房子,种着咱的土地,用着咱的磨坊牲口,还总是找咱的麻烦,隔三差五的就要斗争咱,打咱骂咱侮辱咱,咱都能忍受,可是,连累到咱的孩子,叫咱无法忍受,姑爷因为咱入不了党,提不了干,儿子在学校也是受歧视,很可能这大学也不能顺顺利利的考了,咱心中的怨气没地方撒,憋在心里就成了病,其实咱这病并不是治不好,但是,咱不治,咱就是想着自己死了,就可以给孩子少点连累了。”
像外爷这种情况不少,有的根本就是自杀。
爷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也有苦衷,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他是个淡定乐观之人,什么都想得开,他对外爷说:“兄弟,你这病不好,这我知道,这人吗,好活是一天,赖活也是一天,你活不了几天了,就把平生的烦恼都放下吧,高高兴兴地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活一年是一年,就是死了,也得做个快乐鬼。”
外爷说:“我咋能高兴起来,要是换换你,地被分了,房子被分了,还被人斗争,带着高帽子游街不说,还连累姑爷入不了党,提不了干,你高兴起来吗?”
爷爷说:“咋高兴不起来,房子算什么?地算什么?入党提干更不算什么,这些事在我心中根本都不值一提,想当年,我的地比你多,我的房子比你大,钱也不比你少,可是,日本人一来,把洛阳的华茂源炸毁了,我家的钱都投在华茂源,还有山庄,胡家寨的股份,都是水墅担的保,为了还债,我把一百多亩棉花地兑给山庄,又卖掉宅子还了胡家寨的账,供儿子上学,给妹妹看病,家一下子败了,我想不开,在祖宗的灵前,灌下一瓶苦酒,昏睡了三天三夜,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俺爹爹一声声把我唤醒,对我说:“咱家的祖宗就是淡定豁达之人,把什么都看的很淡,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在得失之间,得不必得意忘形,失去了也不用痛惜伤身,钱物本是世上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谁花都是花,谁用都是用,只有人才是最宝贵的,有了人,才会有东西,”,从那时我就想开了,跟着世事走,世事到哪一步,咱就到那一步,土地改革,分田分地,穷人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