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二爷黑丧着脸走了,爷爷低着头不吭声,娘捂着脸回到屋中趴在床上抽泣,十岁的旺旺有点懵懂,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才还是欢声笑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饭,这二爷一来,发了一通演讲,就成了这个凄惨的场面,旺旺走到爷爷面前说:“爷,吃饭吧,二爷说那话是啥意思。”四犇儿憋在心中的愤怒再也忍不住了,“都是你这兔崽子造的孽,滚一边去。”用力一推,把孙子推出二米多远,仰面跌倒在门墩上,头被磕了个大疙瘩,孙子疼的钻心,嚎啕大哭,爷爷也不去拉孙子,娘也不出来哄儿子,这一家人,爷爷坐在院子中央垂泪,孙子倚着门框嚎啕,媳妇趴在床上抽泣,狗们鸡们不再追逐嬉闹,好奇的挤在一起,互相咬咬耳朵,啄啄冠子,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哭了多长时间,孩子最先止住了,没有大人哄他,他自己感到哭着没劲儿了,就不哭了,他知道爷爷和娘一定碰到了难怅事,自己不能再添乱了,就走到饭桌前,端起凉透了的汤喝下去,又拿了一个冷漠咬着去上学了。
第二个止住哭的是旺旺娘,她看见儿子吃了饭,喝了汤,去上学了,心放下了,止住抽泣,擦干眼泪,坐起来,但是她没有下床,而是拿个枕头靠在床头想心思。
她得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她从自己的童年想起,一幕幕的往事像电影一般在她的眼前掠过:这第一幕是他三岁生日的那一天,身着戎装的父亲,为她点亮了生日蛋糕,她咯咯咯的笑着,趴上去咬了一口,满脸的奶油,就像个雪娃娃,她又抱着父亲的头,将满脸的奶油蹭到了父亲的脸上,父亲变成了雪公公,全家人都开怀大笑,而父亲却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该怎样给自己的爱女告别,车就在门外等着,他是在战斗的间隙,请了半天的假,回来给自己最宝贝的女儿过生日,父亲默默地将她送到母亲的怀中,她挥着小手给爸爸说“再见!”她再也见不到爸爸了,爸爸在当天的战斗中牺牲了,他是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第一师的师长,在攻占武汉泗汀桥的战役中牺牲了,父亲是为了让更多的孩子能像女儿一样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有一个快乐的生日而献出宝贵生命的,但是,她那时候还太小,不理解爸爸的事业,她就是以为爸爸是不爱她了,而再也不回来看她,父亲不爱他了,走了,母亲也不爱她了,走了,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在母亲的怀抱中睡着了,母亲以为孩子睡着了,其实孩子没有睡着,孩子在听母亲诉说心思,母亲说:“不是爸爸不爱你,爸爸是为了革命的事业而捐躯了,爸爸会在天上看着孩子你幸福的长大,妈妈不能陪你了,妈妈要追随爸爸而去,继续做他没有完成的事业,如果妈妈也不能回来,孩子,请你不要怨爸爸和妈妈,请孩子你相信,爸爸妈妈就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妈妈絮絮叨叨说了半夜,她终于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她不见妈妈了,她大哭着要妈妈,养父母把她抱起来,擦干她的眼泪说:“妈妈去给你买糖了,过一会儿就回来,这一会儿就是一辈子,她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知道世间的最爱是什么样的爱。她的思绪飘飘忽忽,又浮现出新的一幕,是她十七岁的生日,一个暗淡无光惶惑不安的生日,日本军队已经兵临南京城下,枪炮声将玻璃都震碎了,养父对爷爷说:“日军很快就会攻进城里,国民政府都撤离了,我们工厂很可能保不住,赶紧撤吧,我选好了地方,一家人都走吧。”爷爷说:“不能走,厂在人在,厂亡人亡,全家人都要住在厂里,保卫工厂,保不住就炸毁厂子,不能留给日本鬼子一枪一弹”,养父说:“孩子怎么办?少爷可只留下这一点骨血。”爷爷说:“这中国还有安全的地方吗?”养父说:“把两个孩子送到洛阳吧,交给我的三弟照护,洛阳一半年不会有战事。”她和哥哥被送到了洛阳,爷爷、养父母全家四十多口人,都和工厂共存亡了,据说,那厂子不是日军放火烧掉的,是爷爷和养父在日军进城之际引爆的,那壮烈的场面她虽然没有看到,但是悲愤在她的心中日日夜夜翻腾着,她不能理解爷爷和养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知道自己从此成了一只没人怜爱的孤雁,在天地间悲鸣,她想着想着,她想到了最幸福最美妙的一幕:她和哥哥被送到了洛阳马三爷的诊所,和马家的子弟一起进入了洛阳中学,说是最多呆上一半年,待南京安定下来,就接他们回家,她等啊等啊,整整等了七年,等来的是天大的噩耗,她的爷爷和养父母以及家中的兄弟姐妹亲戚朋友,还有他们的工厂,以及厂里的工人,都被日本人杀害了,厂子也被炸毁了,她不知道,是爷爷和养父坚决不和日本人合作,引爆了兵工厂,才遭受了灭门之灾,和他们一家一样被杀害的还有三十万同胞姐妹,她心中的悲愤无人诉说,她不明白自己的命为啥这样苦,自己最爱的人都一个个离她而去,她郁郁寡欢,落落寡合,常常一个人坐在僻静的角落中暗自垂泪,没有心思读书,也不积极参加学校的政治活动,和同学们不能融为一体,爱的阳光照不到她的心田,她的情况被学校的训导主任张明贤注意到了,找她谈话,她关闭心扉不肯袒露心声,张训导知道这个年轻的少女,一定是遭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灵的创伤,张训导是上下寨人,和马三爷是同乡还有点亲戚关系,关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