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云奇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李修凯心中直打鼓,暗想蒋委员长居然派这么一个大而化之的毛头小子,来执行如此绝密而重大的任务,真不知委员长是怎么想的。甚至在李修凯看来,连精明过人的戴老板这次也糊涂了。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自是不便说出,只得从方云奇仓室退了出来,传令各船加强戒备。
和县虽只是一个小县城,但因临长江水道,码头上烟楼妓馆、酒肆茶楼鳞次栉比,红光灯影、笑语喧哗,虽比不得南京城夜景繁华,却也并不显得冷清。
夜渐深,码头上的喧闹终于渐至沉寂,唯妓馆的红纱灯在江风中轻轻飘荡。月光如水,照耀得江面波光粼粼;江面雾气升腾,朦朦胧胧,犹如仙境一般。
方云奇轻步来到李修凯房间,推门而入。李修凯正和衣卧于床上,见方云奇突然到来,忙一跃而起,低问道:“有情况?”方云奇摇摇手,示意噤声,小声道:“小船备下了么?”“系在船尾。”李修凯道。
方云奇道:“请你立即去电报室,我未回来时你负责全权指挥。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指挥岗位。”
李修凯一脸狐疑,似乎没大明白方云奇的话。方云奇道:“我划小船去探查一下跟踪我们的那条货船。”李修凯这才恍然道:“噢,那要不要带上两个精干弟兄?”方云奇摆摆手,悄然退出仓去。
见方云奇进退居然毫无声息,犹如精灵鬼魅一般,李修凯似乎有点明白了蒋委员长和戴老板的深意了,心道:“看来这个毛头小子功夫了得,且心计也颇显深厚,的确不可小觑。”
方云奇来到船尾,果见后面系着一条小舢板,他攀住船舷,只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落入船中,水波不漾。四下一望,见四周并无惊动,方云奇便麻利地解开缆绳,操桨划出,顺流直奔船队尾列而来。
来到船队末尾,见那一路跟踪而至的货船停在约半里开外的江面上,方云奇加紧了划桨,向货船靠拢。
那船静静地泊着,船上无一丝灯光,月光下也不见有人在上面走动,似乎的确只是一条普通货船,而船上的人在这更深夜浓之时,早已酣然入睡。
这一定不会是一条普通货船,一定隐藏着什么蹊跷,方云奇暗想。不觉已至货船船头的舷边,他正准备寻找一个地方摸上船去,却忽然瞥见船头锚链上附着一个黑影。
方云奇大惊,待再近些,月光下看清那锚链上附着的乃是一个人。那人似乎早看见方云奇船来,正冲方云奇招手哩。
方云奇赶紧划至锚链之下,那人轻轻一翻,无声落入云奇船中,伏于船中不动,低声道:“往江心划!”
一见这身手,一听这声音,方云奇就知是谁,脑中来不及多想,便调转船头,飞棹向江心划去。
很快划至江心,方云奇慢摇木桨,使船停于江流之上。船中伏着的人翻身而起,白面一闪,月华下长发飘飘,呵呵而笑,不正是枝子是谁!
“枝子!”方云奇不禁轻喊了一声。见方云奇呼喊自己,枝子笑靥如花,月光下显得俏生生、欢楚楚。
方云奇忽然心生烦闷,想起枝子当初望海一跳,却原来是捉弄自己,今夜她赚我来江心,不知又有什么阴谋?不禁担心地回望船队停泊的码头,手上也颇迟疑起来。
枝子咯咯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并不是调虎离山,只是想跟你来这江心上聊一聊。”
方云奇相信枝子说的是真的,略略放下心来。枝子在船上舒展着腰身,惬意而显得夸张,舢船在江波上摇荡起来。方云奇的心一荡,赶紧转视江面,极力稳住情愫。
“你看这江天月色,多么美呀!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枝子娇语如莺。
方云奇的心再次激荡起来,他静静地望着枝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枝子也安静下来,默立于船中,娇俏的身子随船起伏,月光下竟是那样楚楚生怜,撩人心魄!
良久,枝子幽幽道:“唉,你怎么偏偏是中国人呢!”
方云奇闻言一惊,暗忖:“是呀,我是一名中国军人,而她是一名日本特务,两国已开战,我却怎么与他私会于江心,蒋委员长和爹要是知道了,那可——”
方云奇不敢往下想了,打算回棹,枝子似有所察觉,竟央求道:“我们再呆一会儿吧。”
方云奇冷冷地道:“你骗我来此处,有什么话说?”
枝子又咯咯笑起来,道:“怎是骗你,不是你自己连夜驾船来看我的么?”
想起自己的使命,方云奇沉声道:“你真是胆大,竟敢明目张胆地跟踪我,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捉回去!”
枝子嘻嘻一笑:“我不是跟踪你,只是想见你。再说若在陆地上,我打不过你,但在这江心之上,你水性能有我好么,还想捉我?”
方云奇想起枝子从悬崖上跳入波涛汹涌的大海都能安然无恙,可见水性的确非同一般,自己绝非敌手,念及此,不禁心头有些焦躁,便暗暗用手去摸怀里的手枪。
枝子蛮声道:“你敢开枪!”方云奇一怔,不觉抽出手来。枝子走上来,颇委屈地道:“云奇哥哥,我并无敌意。”方云奇叹息一声,亦柔声道:“枝子,回国去吧,战争是男人们的事。”
枝子霍地挺直身道:“我是大日本帝国军人,能为天皇尽忠,是我的荣耀和职责,怎能可耻地去逃避!”
方云奇良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