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萧然,夜里只有森森冷意。风沙卷过天浔镇,那细沙的气味极其特殊,似乎藏着几分血腥之味。路上人迹全无,就连打更者也不见踪影。只有黑巷深处,还有一家点着昏暗烛灯的酒棚。
那是一位老者,他手上正拿着一个长勺,不断搅拌着酒缸。
简陋的酒棚之下,放着几张木桌。空荡的桌旁唯有一男一女,女子一身红衣如火,腰上配着一把长剑。男子黑衣似墨,手边放着一把古琴。二人衣着与气质皆是不凡,神态却悠闲。
那女子刚拿起酒碗,男子便按住了她的手,将那碗醇香的酒水抢了过来。他端然饮了一口,轻声道:“天凉酒寒。”
只是简短四字,却是饱含关切之意。
老人唱着小曲,声音回荡在无人的深巷,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红叶飘然而落,为这寂静的夜晚更添一分凄清。
二人起身离开,男子将钱置于案上。老人突然笑了起来,沙哑道:“这几夜已经失踪了好几人,二位客官回去的路上,可得小心些。”
男子微笑着朝老人颔首,以示谢意。
他们转身之际,周围忽然起了一阵风沙,四下难以视物,老人的脸隐在扬尘之中,晦暗不明。苍穹之上,有乌云飘过,渐渐将一轮弯月遮蔽。落在地面的月光缓缓萎缩,巷子深处的那家酒摊顿时陷入黑暗中。
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司空焰的长剑依旧静止不动。比起几年前,她已冷静不少。只有当一个人拥有实力时,才会有冷静和自信的底气,才不会成为他人的累赘,才能更好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有什么东西藏在风沙中飘移,越来越多的黄沙朝他们涌过来,似要筑起一座沙墙。
只听弦声一动,那卷着沙流的风顿时转了方向,朝外席卷去。尚未筑起的沙墙很快形态尽失。长剑出鞘,寒光逼人。司空焰踏着琴音纵身而起,灵力将沙尘推出几丈开外。酒棚摇摇欲坠,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烛火尽灭,四处黑漆漆的,很快又陷入一片死寂。
司空焰的目光扫过周围,很快聚在棚子上方的一面酒旗上。
她轻轻一挥长剑,整个酒棚的支柱全数被砍断。布顶坍塌之际,酒旗也顷刻坠下。地面的红叶突然躁动起来,迅速围了过去——只听几声清响,红叶顿时连成一条长长的锁链,将酒旗包裹住。那风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不断撕咬着红叶。司空焰肩上的风神藤红光大盛,那东西很快就没了气力,狠狠砸在地上,红叶随之四散。
慕忘抬手在风里一抓,一个黄色的影子顿时显现。他的手牢牢嵌住它的脖子。
司空焰只看了一眼,便挑起眉毛道:“沙魅?”
沙魅是怨气与风沙聚成的灵体,只在干旱地区出没,极其喜欢掳走夜游之人。它们会用风沙裹住人或动物的身体,做成一个个沙雕,藏在它们常住的石洞附近。
慕忘将沙魅往古琴上一按,那半透的黄色灵体逐渐消融在琴弦上。他信手一拨,沙魅便随琴音出现,琴音止时,魅影就消失不见。他用束灵之法将沙魅暂时栓在了这古琴的弦上,琴音为线,无论它逃窜至多远,都会被轻易收线抓回。
“多谢二位解决了我天浔镇的祸乱啊!”一位中年男子见邪祟已除,匆匆跌步而来。随之又有不少附和之声响起,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巷陌,顿时挤满了人。那些人交头接耳,对慕忘二人又是赞叹又是感谢。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慕忘微笑道。他同她重访天浔镇不久,就逢上了这桩月夜失人案。无论是身为风城之主的他,还是身为风神的她,都不会置之不理。
琴弦突然猛地颤动起来,慕忘的目光一寒,低声道:“你要是将焰绮弄坏,可就不是灰飞烟灭这般简单了。”
那东西折腾了两下,果然不敢再动。
司空焰皱眉道:“焰绮?”
他的面容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将古琴一扬,嘴角浮起笑意,“这琴的名字。”
“焰绮……”她略一思量,面上顿时起了几分绯红。绮者,丽也。她眉眼微扬,语气却依旧平静道:“它以前不是没有名字吗?”
慕忘笑意不退,低声道:“那又如何?”
司空焰刚想开口,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犀利的目光盯着他们。她猛然转身,人潮涌动,每个人都盯着他们看,那些目光无一不是钦慕而忌惮的,都不是刚才暗中窥探他们的那道目光。
她抬起视线,客栈上方有几扇窗子正开着,烛火已熄。高楼的背后,是一轮弦月与漆黑的夜空。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司空焰摇摇头,许是自己多心了。二人这才走入客栈,径直回了房间。
木门一合,众人皆作鸟兽散。
……
……
月光从窗中流入屋内,徘徊在桌沿。司空焰坐于镜前,看着自己映在镜中的容颜——她的面色有些疲惫,长发随意散落在肩上。慕忘站在她身后,一手挽着她柔软的长发,一手用檀木梳轻轻梳下。
她透过镜面,看向身后的他,道:“我们来天浔镇三日了,如今沙魅已除,我想明天就去那个地方看看。”
她曾在失眠的夜晚,思量过很多次,究竟要不要回到天浔镇来探寻身世。这里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慕忘知道她指的是二十多年前那场大火的起源之地,她曾经的家。那本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