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来敲门,不开不算人。
门倒是开了,只是半句话没讨来。
丁葳蕤和姚五关说话,就跟一个琴手对着一头牛一样。
以“五关外甥,还是姚五关,或者就叫五关”称呼姚五关,丁葳蕤都觉得不合适,或者说,丁葳蕤根本没准备好怎么开口。
因为,打从丁葳蕤见到姚五关那天起,姚五关从来没跟她说过话。
有时候在院子里遇个照面,丁葳蕤笑着迎上去,姚五关一低头就擦身而过,弄得丁葳蕤好不尴尬。
整个鹂府,数姚五关对丁葳蕤冷脸,前面那四房太太都没像这个外甥这样。
即使姚五关对她这个舅五妈非常无礼,可是,丁葳蕤对姚五关却怎么也讨厌不上来。
甚至,她还期待着有一个好环境一个好机会,坐下来跟这个外甥谈谈。
她想搞明白,到底是哪里得罪过姚五关。
鹂三更提出要丁葳蕤过来,丁葳蕤也是硬着头皮,就算她想和姚五关谈,也不能趁着这个时候呀,这不明摆着找尴尬嘛。
这是丁葳蕤第一次进姚五关屋里,丁葳蕤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一种气息不可言传。
姚五关开了门,溜直地站在门边没动。
丁葳蕤知道他是啥意思,就是等着她赶紧滚蛋,他好关门。
既然没准备好怎么称呼,那就啥也不称呼。
“你这屋里收拾得挺利索呀。”
没话找话呗。
姚五关没吭气。
“呵呵,这把刀不错诶。”
丁葳蕤比划了一个动作,装作要去墙上摘刀,露着帝王绿手镯。
姚五关不理会,那意思是你爱摘不摘,割到活该。
“算了,我还是别动了,刀那么大,好吓人诶。”
自圆其说,好像圆不到位。
姚五关把手往后面一背,昂着头,像个守门兵,用姿势表明,你愿意在这磨叽多久,我都能奉陪到底。
“哎呦,你还有洋装呀,咋没见你穿过!洋装可不能叠着放,打了褶,穿上身,可就不好看啦。”
那套洋装,是舅舅坚持要买回来,姚五关一次没穿过,一直叠放在床头,大皮鞋丢在鞋柜里。
“你这里这么多书,真没想到你还挺爱读书呐!”
“《三国演义》,《史记》,《四书五经》,《资治通鉴》,《药典》,《宝记》……,哇塞,这些书很高雅诶,你能读懂吗?”
看姚五关一言不吭,丁葳蕤想用激将法,激一激他。
但是,没用。
喵,喵……
一只狸猫从床下跑出来,伸着懒腰,抖着细毛,瞪着圆眼望着丁葳蕤,还歪了歪脑袋,抬了抬一支前爪,样子挺调皮。
咯咯咯……
丁葳蕤发出一串笑声,露出少女本真,虽然已为人妇,但,毕竟才十七岁。
甩着手绢,逗猫玩了一会儿,站起身,继续看这瞧那找话茬儿。
“你这墙上画得啥呀?”丁葳蕤往后退了两步,“看上去,是条龙,那上面标了好多记号,是啥意思,这是地图?还是玩得一种游戏?”
待丁葳蕤凑近了想看仔细时,姚五关一个箭步过去,拿起一块布,刷刷几下,把图擦乱。
单边对话以尴尬告终。
丁葳蕤颜面扫地,红着脸跑掉。
只听得房门“哐当”在身后关上。
气得丁葳蕤差点坐地上嚎啕大哭一通。
但是,丁葳蕤毕竟是读过书之人,有一定肚量,她深深知道这个姚五关一定有内核。
至于这个内核是什么?
多少年后,她才懂。
对着晚霞连着做了十个深呼吸,丁葳蕤才卸下一口闷气,调了调表情,去回复鹂三更。
听丁葳蕤说,姚五关还是没说话,鹂三更提心吊胆。
打小,鹂三更视姚五关如己出,姚五关不高兴,比鹂三更自己不高兴还难受。
每隔一刻,鹂三更都要到廊道里望一眼。
每隔半个时辰,他都蹑手蹑脚到姚五关窗下听一听,里面有动静,他再蹑手蹑脚回去。
天黑后,鹂三更看到姚五关屋里亮了灯。
丁葳蕤跑到倪花俏屋里逗胖小子玩去了,她也是要过去解解烦闷,刚才确实被姚五关气得顶了心窝子。
鹂三更时常自满,为发丘不死,为腰缠万贯,更为身边这五个女人能融洽相处。
今晚,他自满不起来了,眼皮老跳,压了一根火柴棍儿不跳了,等拿下火柴棍儿又跳。
他惴惴不安,总怕姚五关出点啥意外。
平时,这个外甥就怪,今天是怪上加怪。
熬到亥时,实在忍不住,他跑到姚五关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低声叫道:“五关,五关。”
屋里没回话。
再叫。
还是没回话。
就在鹂三更要破门而入时,屋里传来声音:“舅舅,我没事,你歇息去吧。”
随后,灯灭了。
听着声音平和,鹂三更这才一脚两回首地回到自己屋里。
他自嘲地想:“是自己多虑了。”苦笑笑,tuō_guāng了,跐溜钻进被窝,扑在丁葳蕤身上一阵波涛汹涌。
一切声音过后,夜很静,人睡得很沉。
第二天清晨,鹂三更一如往常不睡懒觉,起来漱口,逗鸟喂鸟。
站在廊道里总觉得姚五关屋子那边不对劲儿,放下鸟食,过去一看,大惊失色。
房门已经上锁,屋里悄无声息。
一急之下,徒手拧断锁扣,进屋一看,果然床上空空如也。
所有物品摆放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