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地之间失去了再次呼啸的勇气,失去了黄沙弥漫的嚣张之后,孤军城外还剩下几个人?
人,没有剩下。
剩下的是尸体。
整整齐齐的倒下的黑色尸体中夹杂着站着的扶持的雕塑。
玄甲军、天策军,尽数全灭。
孤军城上的城墙上那杆竖着的大旗倒了,战鼓通了。
这里的朔风不敢呼啸,黄沙不敢弥漫。
因为这里还留着聋耳的战鼓声,震天的厮杀声。
黑石城中尽是黑甲军。
没有露过一面的黑甲军统帅雄无阳住进了完好无损的城主府,黑石城还是黑石城。
只不过少了些人,其余的人也没变过。
三天后,江湖侠客在黑石城吃的开心,玩的快乐。幸得黑石,优哉游哉。
而那位用九州印的白衣高手和用箭的羿齐星、用刀柳风骨在追杀一群人。
李无悔、莫道凉、高筑歌、绿裔、凤羽千雅、辟邪香、萧祈然七人。
李无悔半伤、莫道凉昏迷、高筑歌重伤、绿裔半伤、凤羽千雅脱力、辟邪香无伤、萧祈然半伤。
一路狼狈东逃。
最后光头躲进了森海。
九州印的白衣高手以半伤之躯堪堪逃脱。
顺着窸窸窣窣的藤条往前,带着斗笠的徐锦画着画,画上面,她的周围有七个人。
绿裔见之称奇,画上正是他们七人此刻模样。
阴暗的森海,鬼气的木屋,落魄的众人。
“我们进了画梦门的画阵。”
辟邪香将莫道凉放在一旁木床上,李无悔看了一眼。
“徐锦?”
李无悔伸出手来想要解开那一层面纱。
徐锦笑了一声:“认出了。”
“你怎么在这里?”
李无悔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人,或许对她而言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是天大的不可能,然而天大的不可能还不是可能了嘛?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徐锦回头看了一眼。
床上躺着的莫道凉,铠甲未脱,凝聚在发间的血块都那般的像他,但他每次都会醒过来,然后笑着替自己抹去泪水。
是的,每次都会醒过来,唯独那次,他身上没铠甲,没有血块。
李无悔走到一边,那里有一个藤椅。
“残兵败将。”
徐锦回过头,铺开画纸,真气凝聚,笔力微颤。
所有人都躺倒下了,这里他们能够喘息片刻。。
默无声息的森海,第一次多了这么多人声。
森海就等于死寂。
很多人只是深深的望一眼它,心中就会升起一股寒气。
直到有一天一个玄甲军的将领,带着三十玄甲军士冲进这里五天五夜之后,它有了第一个主人,画梦门的门主。
从此,森海更成为死地。
黑甲军占领黑石城之后,也没有东征,就连这座森海也置之不理。
北庭没有发兵。
似乎与黑甲军形成默契,割城割地。
或许是因为没有再战的余力,玄甲军灭,天策军灭。
而那一战也传遍了天下。
那个人,那个青云门叛徒莫道凉还活着。
青云门大怒,欲杀。
天下人欲杀。
没有人在乎,以一敌百的三千甲士,没有在意被乱刀分尸的方狂刀,更没有人注意城墙上的军旗倒了。
更因为传说,莫道凉身上有天书的秘密。
没人问黑石城怎样。
自然,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
等到所有人醒过来,已经将近十天之后。
莫道凉看着画架上的那幅画。
“你说。”
徐锦停笔。
“你说什么?”
莫道凉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说了那两个字就停了下来。”
“没话说,还有什么可说的?”
徐锦收笔。
转过身来,看向外面。
阴暗重叠的森海怎可能让她看到外面,视线只不过六丈之后就停住了。
最后的最后。
她说道:“没有人问那三千甲士都是谁,没有人问他们都怎样。你说?你能说什么呢?说不过你害死了这么多人,不,应该是,他们害死了自己。连方狂刀也死了,而我之前从不知道他还活着。”
“你是说,我如今又扬名天下了。”
萧祈然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师门派我来是为了那本天书,我也没想到你最后还活着,只有这一点是让我开心的。”
“你的小娘子呢?”
莫道凉笑着看着当初的这个人。
当初的这个人,是因为他没变。
萧祈然这个紫衣翩翩,号称天下第一fēng_liú的人,在枫林城公然祭奠过我。带着几十个女子嚎啕大哭,有人说我和他有龙阳之好,他哈哈大笑。
“你很开心?”
萧祈然看着他。
我知道他这种人不会开心,当初在孤军城唯一一次相遇我就可以笃定了。这次玄甲军全灭,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传人,再也没有人一个香火,他笑了,是因为他悲。
悲极。
“你知道,那你为何还要如此一问。”
萧祈然无意的笑了笑。
有些人知道有些事,只有问了,才有意义。
心照不宣,是因为都在揣摩着恶意。
心有灵犀,是因为他们都了解这对方。
转眼,凤羽千雅消失不见了。
高筑歌提刀。
“我闻到他的气息,他还在黑石城。”
“你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