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突然下了场爆雨,来得急去得快。翌日,云高天蓝,远山晴翠,也不似昨儿闷热,倒是个请宴的好天气。
下人们都早早起了,要赶在贵客来前将花园水榭收拾好。正院里,齐妈妈笑着给楚老太太梳头,“老天爷都知道您要请宴,瞧就来了场消暑的雨,今儿可真是凉快。”
楚老太太眼里也都是笑意,待齐妈妈将绣福禄寿地抹额戴好,再簪了支赤金景福长绵步摇,这才起身让丫鬟伺候着更衣。
楚老太太为了今日可是精心准备,想到一会镇北侯夫人也会到,这心里就喜滋滋的。她这儿心情正似窗外晴天,卿儿却是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她跑得急,险些将边上一人高的白釉绘仕女花瓶碰倒,上气不接下气道:“老…老太太,不好了!”
“像什么样!”楚老太太拧眉斥一声,好心情也被毁得差不多了。
齐妈妈也睃了卿儿一眼。
瞧这话说的。这丫头刚来到老太太身边还挺得体的,近年来行事越发跋扈,如今也不管忌讳什么话都往外蹦。
卿儿立即噤声立好,红着眼,不停绞着衣角的手显出她焦急不安。
楚老太太让人理好了衣襟这才问:“究竟什么事,像有鬼在后面撵你似的。”
“老太太,三…三姑娘叫了牙婆子上门,要发卖下人!”卿儿咽了咽唾沫急急回道。
发卖下人?
楚老太太闻言也是听了一惊,随即想到那三孙女昨日在自己面前要人的样子,无所谓的哼一声:“她要卖就让她卖去。”那些人卖了就卖了,反正也没有用处。
让……让她卖?!
卿儿脸色霎时变得白纸一样,猛地就扑倒在楚老太太脚下,“老太太,您不让她卖了奴婢啊,奴婢伺候了您那么些年,可是忠心不二的!”
卿儿说哭就哭得惊天地动的,楚老太太连忙抽了脚,然后才意识到她话里的不对。眉心一跳,弯腰盯着她说:“你刚才说卖谁?!”
“三姑娘要卖了府里死契的下人!三姑娘手里有着府里大半下人的身契!!”卿儿这是真怕了,眼泪成串往下掉。
刚才有人说三姑娘叫了牙婆子上门,她也不以为意的,可陈氏突然就传了话让府里大半下人集中到花园去,还点了正房不少人的名儿。她以为长房那对母女是故意找茬儿的,哪知竟是听到了三姑娘手里握了半个伯府下人的身契。
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当初进楚家时,她是卖了死契的,而那些身契一直都是在嫡夫人手里,再后来应该是到了陈氏手里!
楚老太太闻言踉跄着退后几步,脸色发青,齐妈妈忙扶稳她。
“快!快去花园!那个死丫头要翻天了!!”楚老太太抬手指着门,整个人都在颤抖,嘴里催着要快,可脚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齐妈妈见状忙让人抬软辇来,然后和丫鬟一起合力硬将楚老太太扶出了门。
花园里,伯府一半的下人都聚在假山的空地前,粗略一算有三十来号人,其中有厨房采买这样重要地方上差的。他们刚刚也听到了三姑娘与牙婆子说的话。
说他们都是当差不利的,反正留着也没有用,就全卖了,价钱随牙婆子开。就好像是对街边烂菜叶那样嫌弃。
众人内心惶惶,甚至还有些茫然,不明白怎么就要被卖了。
牙婆子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红配绿。她看着黑压压的一堆人,眼角直抽,她的老天爷啊,她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勋贵说卖下人,一卖几十号的!也亏得她在京城颇有名气,有吞得下几十号人的本钱,不然怕要被吓到调头就走。
而且,一般这样大量发卖下人的,多为遭了变故的。她也没听说过威远伯府有什么大难临头事。
牙婆一言难尽地看着端坐椅中的少女,她还那么淡然的喝茶,腕间一对玉镯在随着她的动作间轻轻相碰,发出极好听的清脆声响。
“那个……夫人。”牙婆放弃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说道,侧身与坐在边上的陈氏说,“您确定这些人都要卖了?”里面有几个穿着体面的,估计还担着小管事一类的差。
陈氏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没听三姑娘说?卖!”
牙婆子眼角又抽了抽,似乎这两位真不是在说笑。她回头看那些已开始跪地求饶的下人,犹豫着道:“那价钱……”
“卖什么卖!我老婆子不许!一个也不能动!”楚老太太被抬着到了花园,气急败坏。
她一出现,不少下人眼里都升起了希望的光芒,更有得脸的已哭着跪倒地软辇边上,哭得泪两把。
牙婆也是有眼力劲的,更别说楚老太太穿着一身富贵,被人簇拥着。她知道这生意也许有变故了,索性也不作声,站到远远一边看情况。
见到楚老太太前来,梓芙一点儿也不吃惊,她不来才让人奇怪了。相比她的镇定,陈氏却紧张多了,站起身,神色焦急看向梓芙。
楚老太太安抚了哭诉的人几句,被卿儿搀扶着下了辇,神色极冷。她质问:“三丫头,你在胡闹什么?!”
梓芙这才站起身,好整以暇地道:“我在处理怠慢主子,没有规矩的奴才,怎么这到您嘴里就是我在胡闹了?”
楚老太太又气得浑身发抖,她都忘记了这丫头嘴利得很。她脸一沉,压低了声音:“他们敢怠慢你,打一顿就是了,这般做不是叫满京城看伯府的笑话?”
“伯府?”梓芙闻言哂笑一声,分毫不让的针锋相对起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