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鞋的颜色和载湉赠我的那双花盆底有些相似,只是构型布料上相对要轻灵些。

我带着疑惑接过它。

秀子见状补充道:“老佛爷新赏给你的。哎,我真是羡慕你啊,被老佛爷和皇上轮番御赐!这样的隆恩不知修几辈子才能到!”她说完耷拉着脑,深叹。她又哪知道这其中的原由?我穿上它,起身踩了踩正合脚。

秀子又说:“本来末轮选秀要到十月份才能阅选,可老佛爷提前了两月夏天一过就该举行了。听说这一轮的阅选就只有五个秀女。这二格格当皇后是肯定了。”她又附在我耳旁小声说:“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依我瞧,女大三就不能拖延,二格格年龄在那摆着老佛爷能不急吗?册封的圣旨都拟好了就等着皇上在上面盖龙玺昭告天下。”

静芬年二十有一,在这个早婚早孕的封建时代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黄金剩女。我想大概不是没人提亲,而是慈禧在她打小的时候就替她谋划好了这场婚姻。慈禧赏我这双鞋是提醒我要随时记住自己的本分,不可凭皇帝的青睐妄想趾高气昂僭越身份,并且也意味着我的养伤时间到此为止。

以后,名义上还是风光的奉茶女官,实则已成了低等宫女,只不过慈禧顾虑到册封圣旨还没盖上龙玺,想利用我尽快促成这件事而已。

我穿上深绿色的纺绸长褂,去储秀宫谢过恩才到养心殿就职。

养心殿的太监个个精神抖擞,做起事来麻利有序。见我一来都热情换‘德姑娘’的称谓向我打着招呼。我深知这是载湉的用意。经过庄严肃静的养心殿去了茶房自顾张罗着。待一切准备就绪我同往常一样搬着杌子坐在了燕喜堂的廊子下,这时内务府小顺子领几个太监手捧金盘香果和红绸金线百子帐进了体顺堂,那百子帐在阳光下灿烂炳焕极为耀眼。体顺堂是皇帝宠幸妃嫔的临时寝宫,这番张罗必是为皇帝大婚而准备。

顿觉悲喜交加心情复杂。按捺住低落的情绪又打道回府去了茶房。

一会儿,小春子过来告诉我载湉已经下朝。我又起身端着沏泡好的碧螺春只身前往养心殿。

他已换上一身轻便的石青接袖明黄云龙纹袍子。此时正手挥墨笔在御案的宣纸上写着什么。我搁放好茶余眼一瞟,只见上面写着‘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笔势雄奇气势如虹。

正欲退身一旁,突听他开口:“怎么不声不响的?胳膊好些了没有?”他抬起低垂的眼睑,精烁的目光又增亮几分。

我浅笑屈膝:“回万岁爷,已经痊愈了。”

他放下笔,故意板脸嗔色。蓦的撸起我带疤的那只胳膊:“还没痊愈就这样急着当值,朕拖人送去的药可是用完了?可有效?”我红脸抽回胳膊:“谢万岁爷恩典,很见效,还没有用完。”

他将我拘谨看在眼里并没有不悦,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无限痛惜:“怨朕,若当时先一步把你传过来就会避免那些事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您媛琪恐怕早已遭遇不测...”我收拾着泪感激看着他。他淡笑,俊颜透着红晕。修长的手指轻抚我脸抿去耳后的发,那幽静的眸溢满深情:“有朕在皇爸爸不会为难你了。”

闻言,感动同时又突生隐患,忙敛回心神低首转身,他上前一步将双手环住我腰:“不相信朕吗?朕说到做到。”耳畔的轻喃令我心跳加速,陷在他温暖的怀中沉迷的无法自拔。

“皇爸爸不会干涉我们了,五名秀女当中朕替你要了名额,只要你愿意...”“媛琪不愿意,我鼓足勇气平静打断他。

他松手扳过我肩,不可置信。

我把脑袋垂的更低:“媛琪只想与自己未来的夫君一世一双执子相伴,而...您是一国之君给不了我想要的。”

“当真出自你的肺腑之言?”他质问,可以想象他神色有多么的黯淡。

我闭眼重点一下头。他捧起我脸:“看着朕,回答。”

“是真的。”看着他那渐渐冷却的眸,我像虚脱一样险些站不稳。

“总有一天朕会给你一世一双,大概对你而言太过漫长吧。”他侧身立在那儿好久。显然我拂了他帝王的面子又伤了他那颗孤傲的男人心。我有点不识好歹了。我小心瞥一眼他,抑制着那份难过加以劝诫:“二格格知书达理性情恬淡,进宫定能与皇上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他哼笑,漠然望着前方的虚空:“是替皇爸爸过来说服朕的吧?她实在多虑了。”

说完毫无声响的进了东暖阁。

我在那儿欲言又止,该怎么对他讲?又怎么能讲清楚?何况现在他不过十八岁的少年。我能将他以后的道路以及这段屈辱的历史全盘告诉他吗?他马上要亲政我这不是打击他吗?

晚间,慈禧传他去了体和殿用膳。

我与新调来的太监小章贵值守交接完毕便准备回去歇息。长街两旁,龙凤石雕拖起的盏盏宫灯被一阵袭卷而来的狂风吹的左右扑朔。接着头顶上方雷声大作。黑暗的夜空划过几道闪电如赤练般在群魔乱舞的窜动。我加紧脚步急着奔跑回去舍房。

大雨如注重重打在我身,顷刻间被浇淋的像个落汤鸡。奔跑在噼里啪啦的青石路上眼前只觉黑乎朦胧根本看不清方向。眼下躲雨要紧索性又转回不远的遵义门疾跑着去了燕喜堂西边的小佛堂。幸亏茶房的小章贵早不见踪影,要不看见这紧贴于身的湿衣岂不要丢人?雷声夹杂着说话声似乎更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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