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之英心中五味杂陈,实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可又不得不信。他回思父母生前在建康相处时,只隐约记得娘亲说过,外公一家不喜欢父亲,似乎曾指责爹爹行为不端,那时自己年纪幼小,自也不解其意。要知后来厉知秋带他到武夷山后,曾下山打听过娄千里的生平,也探到其出身白云观一门,知道此门不是武林正道,是以从未向娄之英提过。今日他得知父亲曾为梁上君子,心中的难过悲痛,那也不消言说了。
侯百斛见他脸色沮丧,冷笑道:“贤侄,你心中必是瞧不起咱们师门的为人了?我告诉你知,咱们白云观弟子虽然屡展圣手,但从不为难穷苦百姓,那些达官显贵家中尽是些不义之财,咱们拿来帮他用度积德,这叫做盗亦有道。何况娄师兄后来深感厌倦,早早便决议金盆洗手,便是为这师徒二人终于闹翻,你若连自己爹爹都瞧不起,那可是大大的不孝!”
娄之英心绪纷乱,也无暇理会他这些宽慰之言,虞可娉道:“侯前辈,其实咱们武林中人身具武功,何法不能生财?做这等事风险极大,一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我看令师兄当年洗手不干,才是明择,前辈何不取法于上,就此收手,也未必不能丰衣足食罢。”
侯百斛嘴角上扬,盯着她不住冷笑,只把虞可娉笑的颇觉尴尬,问道:“前辈却笑什么?”
侯百斛道:“两晋之时,天下慌乱,百姓连年饿死,大臣向惠帝直言,说老百姓都已吃不上饭,惠帝却怎么说的来着?‘何不食肉糜耶?’哈哈,果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贤侄,我听人说,你们桃源观出诊行医,诊金极高,平日里吃穿用度想必也不会差了,你这次出山,身上只怕带了不少银钱罢?这位虞小姐更不用说了,那是豪门之后,数代为官,自然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你们哪里知道平常人家生活的艰辛?我和师兄都是穷苦孤寡出身,若不学这等妙手绝技,幼时便会饿死,那时哪里还有你在?”
这番话直说的娄虞二人哑口无言,娄之英幼时过的清贫,但那时年小,记忆并不深刻,自六岁起到桃源观,虽在清修道观居住,但的确衣食无忧,生活富足,虞可娉更是出身官宦人家,从未过过寡淡的日子,侯百斛这番言教,倒是从来无人向他们说过,是以一时接不上话来。
侯百斛道:“贤侄,我这次去紫翠庄盗取一件物事,却是受人所托,否则我便再手短,也断不会去武林成名人物家里偷盗,只是委托之人雇资颇丰,侯某这才甘冒奇险,去偷那支什么玉箫。只是这下打草惊蛇,宋自通必会把那宝物妥善收藏,怕再也盗取不到了,可惜,可惜。”
虞可娉心念一动,问道:“这玉箫有何典故来历?为何有人钟情于它?侯前辈可知道么?”
侯百斛低头沉吟片刻,道:“罢了!贤侄你我关系非比寻常,便破例一回,告诉你知也是无妨,权当还你释我的人情。那雇佣我的,听说是从金国来的一位使臣,叫做刘车千。至于他为何要偷宋家的玉箫,我只隐约探究到似乎和朱七绝有关。咱们拿人佣资,只管行事不问是非,乃是行规,是以此物到底为何,我也不大清楚。”
娄之英听到刘车千的名字,直气的瞋目切齿,愤然道:“前辈,你可打听的准了,雇你之人,果真便是金国来的刘车千?”
侯百斛见了他的模样吓了一跳,道:“便是此人没错,若不是金国使臣,原也拿不出这么大的手笔。贤侄识得此人么?”
娄之英再也按捺不住,喝道:“我与此人不共戴天!当年我爹爹便是死在这卑鄙之人的刀下!”当下将十几年前宋军符离惨败的情由简略说了。
侯百斛听了娄千里夫妇惨死的经过,心中也十分悲痛,愤愤地道:“贤侄原来始终在追逐这个恶贼,我虽受雇于他,却从未见过此人,只知前些日他在临安,听说过几日便要到隆兴、江州一带。”
娄之英道:“甚好!娉妹,咱们便回隆兴寻他!”
侯百斛道:“贤侄,非是我小觑于你,那刘车千贵为金国使臣,手下能人高手无数,我听说他来到南国之后,还雇佣了不少当地好手,连关风这等人也在为他卖命,你断断不是他的对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娄之英如何不知要杀卢轩千难万难?不说旁人,单是一个阿兀,自己就断然打他不过,但父母大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否则自己刻苦练武十数载岂不白费?他不便当面驳斥侯百斛,只敷衍点了点头。
侯百斛道:“天色不早,贤侄,你今日放我,我很承你情,客套话却不和你多说了,既然宋自通与你并无深厚交情,紫翠庄我瞧你也不用回了。娄师兄有子如此,我很替他高兴,你若不嫌,自可到山东白云观来寻我,这许多年过去了,师父他老人家对当年之事早已淡然,他若知道当年自己的得意门生有后,自然也会欢喜。”他身为飞贼,不敢在苦主家附近久待,向二人微一拱手,转身展开轻功,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娄之英颇为不舍,一则睹人思人,这人和父亲乃是同门师兄弟,内心中总归生出一丝亲近,二来心中还有许多关于父亲的生平要问,可侯百斛说走就走,也只得作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见虞可娉正望着自己,茫然问道:“娉妹,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虞可娉却没答他,说道:“大哥,宋庄主此前曾说他先父留下一物,依稀是朱七绝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