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梧尘梧,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句凤栖梧,无论容貌,又或武功,再者才智,他也自是人中之凤。我还从没见过这样完美的人。
可他总是那么清冷,本该洒满星辉的眸子里只有一片沉沉的墨色,纤瘦的背影看得人莫名便有些心疼。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我是不同的——他从不宽待任何一个犯了错的弟子,包括尘澄,也包括刚刚进宗的六岁孩童,可我第一次在早课上睡觉被他看见,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几句带过;他从不喜与人接触,更别说言谈嬉笑,即使是掌门风麓,也不能让他的话多一句,唇弯一分,年长以后,更是连皱眉这样的动作都遗弃了,可他就会偶尔淡淡地与我言谈,轻轻地揉我的头发,甚至在极少的时候会展颜一笑。
这一切都说明,我于他,是不同的。但绝不是男女之情,这点我很确信。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种……怜惜……?就好像……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我”,而为了保护这样的“我”,为了让这个人不再变成现在这种被自己深深厌弃的“我”,所以怜惜。
我就是这样感觉到的。
虽然我不明白,我有哪里能让他联想到自己。明明是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沼底。
我低头想喝一口酒,才发现杯子里已经没有了,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酒瓶,却发现酒瓶里的酒也没了,左右瞧了瞧,小道士们还在瞎闹,大佬们一脸慈祥地看着,也没人注意到我,于是我便从凳子上起来,没想到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两晃,好容易站稳,我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了扶额。
看样子,今天确实有些喝多了。
但我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
我想喝酒。
我脑子里有这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即便是大醉一场,要付出的代价最多也不过是一日的头疼欲裂。我付得起。
诗仙李太白曾经说过,但愿长醉不复醒。我生平最爱的诗人,便是他了。那样潇洒肆意的日子,我没勇气去试,更没毅力去坚持,今朝既有酒,只愿今朝醉。
一醉,或许,有些话便能大胆说出来,有些事也能肆意去回想,有些人……也可不忘记了。
我掐了掐掌心,一阵刺痛传至心上。
我熟门熟路地摸进青碧斋的后厨。如我所料,这里空无一人。此时此刻,所有人,包括平日里在这里帮厨的记名弟子,都在前厅里一起守岁,谁会留在这里。
我撇了撇嘴。
前厅的喧闹声在此处也能听得分明。
我借着月光和前厅那边从窗户映过来的灯光,在各个灶台上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装好的酒,想起风素那个黑黢黢的酒窖,便有些萌生了退意。正转身准备出去,脚下却踢到了一个什么硬的东西,好在没使多少力,只发出咣的一声轻响。我俯下身子一看,竟然是一个酒瓶,拿起来掂量掂量分量,似乎还是全满的。估计是哪个粗心的小道士忘在这了。这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心里不禁涌上一阵愉悦,揭了盖子便凑到唇边想先来上一口。瓶口都挨到嘴了,我想了想又将瓶子盖上。
要是一个不小心没把持住醉倒在这里,那可就搞笑了。已经当了快一整年的热点人物,这阵子好不容易风头过去一点,我可不想再做下一年的热点了。
我晃晃脑袋,干脆手上捏着酒瓶子往枯荣苑走。
一路上,到处都挂着红灯笼,虽然算不上是张灯结彩,但过年喜气洋洋的氛围绝对是有的。只是人都去了青碧斋,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所以说酒壮怂人胆,这种情况搁平常我肯定害怕死了,然而今天我的内心毫无波动,扬起脑袋迎着风在纷扬雪花中辨别了一下方向,就低头往前走。
今天早上我嫌穿得太厚显臃肿,行动也不便,所以只在单薄的里衣外面套了一件薄袄,然后再将道袍罩在最外面,就这样出了门。古代没有空调,没有地暖,于是我就足足抖了整整一天,一直到晚上坐在人多热闹的青碧斋才好些。而此刻,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我独自一人行走在凛冽的风雪中,本该冷得瑟瑟发抖,实际上却是浑身温暖,甚至背后似乎还冒着些热气,就好像全身上下贴了暖宝宝。
我在雪地里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会儿,终于走到了枯荣苑。
枯荣苑一片漆黑。
没办法,风斛向来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吵吵闹闹的东西,比起过年,他更愿意待在他阴暗的斗室里炼药。不过还好每年最后还是有风虞出马,把他生拉硬拽到青碧斋去坐着,不然枯荣苑的小道士们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过年,自己苦逼地熬药打下手什么的了。
我站在枯荣苑的大门前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腿进去。
本想直接回屋里,窝床上慢慢喝酒,不过在我进屋之前,我发现了一件事。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看着被雪包裹住的梨枝,我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这句诗。
在过去的每一个春日,梨花开的时候,也是这样满树的白,干净又耀眼。春末时,花开到荼蘼,也是这样漫天的飞雪。
我往梨树下走了两步,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雪花。就如同我在过去的每一个春日里那样。
只是梨花轻忽缥缈,总是不肯落入谁的掌中;而雪花静默沉郁,轻易便接了三五朵。
炽热的掌心忽地一凉。好似有一根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