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轻飘飘的一个字,看似无端轻佻的尾音上翘,却是如同混沌中牵出的一根柔韧的蛛丝,在我心上胡乱缠绕了三两圈,系了个松松垮垮的活扣,然后便拉扯着将其悬在半空中,上不得下不得,还偏偏要时刻担心这蛛丝会不会断,这扣会不会散,真是灼人得紧。
我没回话,只定定站着,等他再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他动了。
我感觉到他朝我这边走了一步。是那种闲庭信步般的速度姿态,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刻意放轻,即使是个普通人也能听见他硬质靴底碾过脚下杂着些许干透碎叶的细土的轻微声响。在我耳中,自然是清晰无比,近乎可以数清他脚下那片枯叶残骸在重压下呻吟了多少次。
我后背一紧,握住犀照的手指出了细汗也不敢擦,只又收了收指骨,加了几分力气。
按他现在的态度,想必十有八九是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但又生了几分叫人看不透的心思,似乎是想在动手前逗弄我一二,所以才故意让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就像生生踩在我心上。我唯一的机会,就在于,他不知我会武,而且身上有一件利器,所以只有在他最放松警惕的一瞬间,给他来上一匕首,我才有可能脱险。
他与我之间共有五步距离,我预计他会停在距我一步之处,或者更近的地方,毕竟他应该不打算上来直接就把我结果了。那么我的最佳时机应该是在他走了四步,将停未停之时,这时候他本身的平衡正在调整,如果我暴起伤人,他在惊讶的同时,还要分心去控制自己身体的平衡,理论上躲避的动作会有所迟滞,我成功的几率就会上升。
我屏息凝神在心底默数着他刻意放慢的脚步。
一步。
怦恸。
两步。
怦恸。怦恸。
三步。
怦恸。怦恸。怦恸......咄......?
我心里一惊,几乎下意识就要往发出声音的方位看去,但接踵而至的感知让我立即生生克制住了这份条件反射。
那里有个人。
一个除了我和豫王之外的第三个人!......
就在大概十五米之外,这人一直一动不动地潜伏在某棵格外茂密的树的枝丫上,连呼吸的频率也没有丝毫起伏,所以我才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直到刚刚他做了一个小动作,发出了一声轻响。真的是很轻很轻的一声响,似乎是在把指头搭在什么硬物上面时,指甲边缘不可避免地磕在上面发出的一声极细的闷响,如果不是我内功深厚,又正全神贯注地听周围的动静,绝对不可能听到。
那么这个人是谁?他是来干什么的?那硬物又是什么?
或许是危急关头人真的能爆发出巨大的潜能吧,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豫王什么身份?虽然表面上只是二皇子昭王的拥趸,外家又没啥势力,跟皇位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就算昭王真的缺心眼对他一点儿心防都没有,大皇子端王那边不可能没有点想法,派个把人来跟个踪,甚至谋个杀都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偏僻没人的环境,打个斗杀个人藏个尸不能再方便了,况且豫王本身来这儿干的事情就不能见人,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把他弄死了,简直死无对证安全得很,连一丁点儿后顾之忧都没有。我要是端王,我也干啊!
而那个硬物,想必就是武器了,这么远,恐怕是弓弩一类的远程射击工具。
刚才我还想着要怎么弄死豫王,这会儿就出现了杀手,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现在这情况豫王一死,我肯定也活不成,只有想办法先把他命保住,我才有机会从这种时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局面中脱身。
虽然好像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事实上只过了眨眼时间,我回过神,豫王正准备迈出第四步。
“等等!”我迅疾转回身,出言阻住豫王的动作。
豫王脚下一顿,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短箭几乎是擦着他鼻子尖飞了过去,咄的一声钉在了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半支箭身都没了进去。我没来得及感慨被扎的幸好不是豫王的脑袋,不然就这力度,场面得有多血腥,只朝着躲过一劫的豫王尖叫了一声“后面!”,就急忙连滚带爬地往围墙根上蹿去。
就在短箭射过来的几乎同一时间,豫王后方的树上降下来三个拿刀的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冲豫王首级去了。豫王经过我提醒,加上人家本身反应速度也是一流的,立马一甩手里的扇子转身迎了上去,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我缩在墙根看着豫王跟杀手团对打,安静如鸡。
啥?我为啥不跑?好问题,那么请问我往哪跑?原路返回吧,再进那个阵法我自己十有八九是跑不出来的,顺墙根溜了吧,远处还有个弓弩手,万一他给我来一箭我直接就扑街了......你说我难道窝在这儿就安全了?那这个就牵扯到一个地势的关系了。
这个弓弩手所在的地方非常之微妙,刚刚我直接判断他的目标是豫王而不是我也不仅是因为豫王的身份,而是因为我和豫王的站位,我们左手边有两棵树,树干都挺粗,把一个人的身形完全遮住是完全没问题,两棵树之间的间隙有一小步左右。最开始我是一半站在间隙里的,豫王站在树干遮住的部分,后来我退了两步,退进了另一棵树的树干遮蔽部分。如果那弓弩手目标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