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究竟出了什么事?
文天祥自是心知肚明,却也不好说得太细,这种事情,最是犯君王忌讳,点到为止即可,说得太多了,便难免让人起疑心了。
宋朝的制度,防内甚于防外,各方权力层层制约,在地方上,漕司,宪司,仓司,帅司,各司其职,互相监督制约,互不统帅,与明清时的行省制度大不上司,府州需要对四司分别负责,而不是似后世那般,只需向巡抚总督负责。
在中央,枢密院与三衙又各有职掌,任谁也不能兵变夺权。
然而,最好的制度终究要由人去执行,枢密院想要调兵造反,这是千难万难了,但若是有心放纵贼人作乱,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这等事情,于掌管之人并无好处,事发之后却还要担着天大的干系,委实想不到有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如今虽然让文天祥知枢密院事,仓促之间,却也不可能让枢密院即刻恢复运转,眼下真正能起作用的,还是赵昀亲笔所书的圣旨。
若是平日里,纵然是圣旨,没有经过一定的程序,也不能算数,但今夜事起仓促。任谁都知道不可能将所有程序都走到位,若是在此情况下不听圣旨,故意刁难,大概便可以用反叛之罪立即拿下了。
在这个大乱的夜晚,宰相的命令,枢密院的命令,都未必能畅通无阻的顺利传达。宰相府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犹未可知,各部衙能否正常运转,也是作不准的事情,此时此刻,也只能由赵昀亲自下诏,代替有司衙门的职责,来迅速让临安城恢复正常了。
一道道圣旨如流水般的下达,在这个晚上,赵昀连下了三十六道圣旨,待到三更之时,一场倾盆大雨骤然而至,不多时便扑灭了城中四处燃起的大火,城中的叛乱也在风雨声中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有奔跑不绝的士兵与一道道下发的圣旨,仍在街道上回响着。
今夜这场暴风雨,竟是奇迹般的拯救了这座城市。
待到天明之时,便只有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尸体,仍在诉说着昨晚的变乱。原本应是血流满地的鲜血,也被大雨冲得干干净净。若不是还有这些尸体以及偶尔可见的残砖灰瓦,这座城市便似一个刚刚出浴的美人一般,格外明亮,哪还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模样。
和宁门的城楼中,文天祥正在听着牛富与刘保勋带来的最新情况汇报。
昨夜变乱之后,赵昀以及一干皇室成员都被送回了皇宫,文天祥却暂时在和宁门办起了公。
蒙古兵虽然杀入了皇宫,却还未来得纵火焚烧,做更多的破坏,便被文天祥的新军包围了。
原本计划着撤走之时,一把火烧了皇宫,终究是一场空想。后面下起的暴雨,更是让他们绝了这样的念头。
因此,虽经兵乱,皇宫受到的损害却并不大。
不过,这仅仅是指宫中的建筑物,至于宫中的珠宝金银被盗窃了多少,名家字画损坏了多少,这恐怕就不太好估计了。
好在只要建筑物尚在,皇室成员便不愁没有地方居住,随着蒙古兵被歼灭,宫中的秩序也迅速恢复过来。
“丁大全与他的儿子丁韦起了争执,被丁韦刺成重伤,丁韦已死,丁大全被我们抓获。”
“蒙古兵被全歼,抓获其其格,兰璧,翰鲁思以及一名萨满,还有五十余名俘虏,其余均被我方将士斩杀。”
文天祥愣了愣,问道:“蒙古使团的首领郝经呢?“
“据说此人不愿发起这场兵变,自刎而死。“
“哦!”文天祥淡淡应了一声,这个人倒是有些可惜了,只是文天祥也知道要劝说此人投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死了便死了罢。
有些事情,本就没有对错是非之分,只是立场不同,信念不同而已。
“忠勇军的匪徒,大多数都被肃清,也有一些乘乱又藏匿起来的,只是临安城中房屋相连,人员甚乱,各种隐匿之地颇多,要找出这些人,极为不易,却是一个麻烦了。”
“无妨。”文天祥淡淡笑道:“这些人成了不什么气候,令临安府慢慢捉拿就是了。经此一殁,其中的骨干成员损失殆尽,再也没有起事的能力了。”
“大人,话虽如此,但这些人混迹市井之中,终究是一个祸害。”
“只要他们不出来闹事,那便算不得什么祸害。”文天祥说道:“若是他们出来闹事,相信马上就会被拿下了。若是他们潜伏下去,从此不再念着想着造反之事,那么,是否追究其罪亦无关轻重。”
“善与恶原只在一念之间,民与匪也不过是一线之隔。这些人入则为民,出则为匪,我们但使其不敢出,那便够了。若是逼得过紧,扰民太多,反而会逼得一些不愿为匪的民众铤而走险,那便得不偿失了。”
“大人仁慈!”牛富拱手说道。
文天祥摇了摇头,道:“这与仁慈无关,天下乱,自然是盗贼四起,天下安,那大多数人便会安纪守法,纵然有少数人作乱,也很快就会被压下去。我们要做的,便是使天下安定,至于追究员大乱时的盗贼,不过是枝叶末事罢了。”
这正如第一代帝王在夺得江山之下,通常要做两件事。一是大赦天下,二是用重典治乱世。
这两件事看起来是矛盾的,实际上却是相辅相成的。
不过,眼下也不是与牛富刘保勋等人说这些道理的时机,文天祥稍稍说了说,便不再多言。剩下的事情,便是朝中的政局了,这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