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青的剑离他的眉心只有四分之一寸的时候,句疆轻轻闭上了眼。
冰冷的小雨点滴在他的额头上,凉凉的,风把他的灵魂托起,轻松自在。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这样死掉,似乎也不错。
他已经失去了身体,只在眉心处还有一点淡淡的火焰跳动,那是巫火。
巫族们拥有着庞大的身体,强大的力量,可是洪荒少有人知道,最开始的时候巫族是没有身体的,那一点微弱的巫火就是他们的整个生命。
庞大的身体是为了拥有强大的力量,拥有强大的力量是为了万里逃亡,万里逃亡是因为要躲避追杀,至于躲避追杀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有人追杀了。
仅仅这么一瞬间的时间,句疆的脑袋里就闪过无数的念头,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巫族里的话痨。
他甚至已经想好,如果眼前这个拿剑的小白脸在杀他之前,停下来问问关于他的故事,他要如何用一种苍凉而又不失幽默的语调,讲述起自己的过往。
虽然长青杀死了他的身体,但他其实并不介意,他只是觉得好痛罢了。
他一直都觉得大巫真身很累赘,笨重而又鲁钝,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雨点打在脸上的感觉了。
所以他一直就很羡慕子午,没有了大巫之身,还依然强大,可以自由自在地感受着世界的一切。
在巫族里,句疆是个怕死的胆小鬼,还是个话痨,向来就一直被排挤,子午和夸父是他仅有的两个朋友。
夸父是个傻大个,每一代都是如此,只会用水流建造房子然后雕花,但是好在夸父雕花的时候够安静,可以听句疆讲一整天的废话。
相对来说,子午就要神秘得多。
句疆活得够久了,已经见过好几代夸父,可是子午却一直没变过,这个家伙在他获得句疆之名前,就已经摆脱了大巫真身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他成为朋友的?
句疆发现这实在是太久远了,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当初他还没那么怕死的时候,子午告诉他只要打败了祖巫弇兹,就可以得到名字和和力量,于是他就被打成了狗。
是后土救了他。
弇兹实在是很强的,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挑战过弇兹。有趣的是在他变得怕死之后,反而领悟了死亡的真意,变得更强了。
奢比尸开玩笑说以后自己活腻了,就把死亡祖巫让给他。
这本该是好事,可他却敬谢不敏,跑得远远的,因为祖巫上了战场要带头冲杀啊,死得自然也最快。
那个时候,他们正被无休无止地追杀,那些强大的修士们铺天盖地而来,比眼前的这个小白脸可要强多了。
虽然他一直闹不明白,那些大能为什么要追杀他们,可还是要跟着祖巫们东躲西藏。
就这样一路走来,祖巫也不知道战死了多少,可是最怕死的他却活了下来,子午也活了下来。
再到后来啊,就是永恒地沉睡,许多大巫沉睡得太久,就再也没醒过来。
可是如果不能苏醒,那么沉睡还有什么意义呢?
句疆一直期盼着醒来,终于有一天他再次回到洪荒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抬头查看这世界是否还完好如初……
傻大个夸父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代了,可是朋友毕竟还是朋友,夸父被人斩成了两截,元气大伤,于是他就带着族人跑来西昆仑报仇。
他想要杀死眼前这个小小的仙人,虽然他现在正被人拿剑指着眉心,大约十万分之一个瞬间后,他就会被反杀,但他依然自信如故。
远方的风带来了熟悉的气息,他闻到了圣洁的意味。
当初他挑战弇兹失败,按照巫族的规矩是该被吃掉的,在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到来时,就是她救了他。
现在也一样。
长青停下了手中剑,虽然他只要再用十万分之一个瞬间,就可以杀死眼前的句疆,可他还是没有刺下去。
因为他感受到了威胁,死亡的威胁。
虹河八万里,从不周山流向大荒。
有人踏浪自大荒而来,逆流而上。
有人凭虚御风,驾驭圣光而至。
有人赤足前行,穿越万古来到此方天地。
那是后土。
要如何形容她?
她是大地祖巫,是巫族之主,也是地道之首。
她是洪荒最强的几人之一,她是坐镇盘古殿敢和鸿钧道祖叫板的大能,她是曾被追杀万古,现在重回洪荒的归人。
她身材娇小,不似巫族。
可是整个洪荒没有谁敢轻视于她,她无论站在哪里都会成为这方天地的焦点。
现在,她来到了虹河。
她要去昆仑。
此时,长青举着剑正对着句疆眉心,燃灯躺着河水上昏迷不醒,多宝悲愤地祭起紫霄电光锤追杀一名大巫。
众仙持着法器,正在厮杀。
句疆身体已被杀死,正被人拿剑指着将要被杀死,无数大巫正被绞杀,将死或已死。
天上黑云还在落下雨点,远方吹来的风带着死亡之意,夜色淡薄。
后土就在此时走来。
天地都被禁锢。
狂风停止呼啸,雨点没有落下,长剑无法前刺,死去的大巫也不再倒下。
天上的黑云蓦然透出金光,转瞬间,半边天就已是金云闪耀。
一切都被禁制,只有金黑二色仿若两条游鱼,在天空旋转,纠缠,化成的是太古的图案。
“巫族后土,前来拜山。”
后土的声音宏大,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