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白日里虽春阳暖融,夜间仍有些清冷。路子昕却觉得有些躁热烦闷,翻来覆去地不能成眠。
更鼓敲过,已经过了子时中刻,青檀往内屋瞧了瞧,忍不住劝道,“姑娘,明日还要去学堂呢,早些歇息吧。”
“知道了,这便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路子昕嘟囔应了一声,又过了好些时候,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青檀捧着烛台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屋,拨开帐帘瞧了瞧,见自家姑娘确实睡的熟了,便又倒了一盏热茶放在离床头不远的几子上,才慢慢出了屋子亦去睡了。
星云缓移,月光渐暗,有虫儿一声声短促地鸣叫着,晚风携着窗边粉樱花香溜了进来,路子昕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白日长公主府的花会上,回到了那人面前。
今日是她生平头一次见着韩均。
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往日只在书里见着的词,她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其中真意。即便大哥二哥是京中有名的俊朗才子,然而亦不及他。
路子昕脸微微红着,她刚刚在韩均面前出了糗,怪难为情的。
原来路家虽显贵,她的哥哥哥姐姐们更是人中龙凤,然而她因是家中yòu_nǚ,免不得被溺爱过了娇养宠爱着长大,自小虽一直跟着先生读书,到底墨水仍是浅薄了些。
因此她极少写诗作画,只是刚刚和几个小姐妹在桃林里玩闹时,随口作了首打油诗逗趣,哪知便被迎面来的几人听了正着。
几人中韩均才高,当先走着。他今日穿一身淡青色长袍,长身玉立公子翩翩,清新雅致的很。他们本是来寻今日的主家——长公主府的世子秦衡,不曾想无意中倒扰了几位娇客雅兴。
路子昕笑嘻嘻说完最后一字刚一转头,正对上韩均漆黑带笑的眸子,那里面全是她自己的倒影。
她看到自己吃惊地张大了双唇,额上有些汗意,发丝在刚刚的笑闹中有些散乱,甚至有一缕垂在脸颊一侧,似乎连早起精心挑选的浅粉色衫裙此刻都显得不那么娇嫩了。
就那么呆怔了一瞬,路子昕连忙敛裙退了半步,侧身行礼,便任由哪个姐妹拉着快步走了。
恍惚中听见有人笑道:“退之兄还是一如既往受小娘子欢迎哪!”
然后呢?路子昕有些糊涂了,随后她不是随兄长回家了么?
然而她明明看到,从那日以后,自己便悄悄恋慕着韩均,学了好些诗词歌赋,但却再也没有机会让他惊艳一回——承文十四年冬,风雪大作,韩均在救灾途中遇山崩而亡。
路子昕猛地睁开眼睛,胸口痛极,仿佛梦中那般,悲痛伤心到叫她不能呼吸不能出声。
“姑娘,醒了么?”青檀的声音传了进来。
好半晌听不见回应,她有些担心,便推门进来看看,却见自家姑娘满脸苍白地坐在那里大口喘息着,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眼中全是泪水。
“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惊了梦?”青檀边说着边伸手去触她额头,“绿香,快去通知夫人,姑娘怕是梦里魇了。”
一时间,除了绿香,院子里的几个丫头俱都围了过来,有人端茶有人拍背。
“谢天谢地,还好没有高热。”青檀手上不停,用热水打湿了巾子,细细擦着她额上后背的冷汗,“出了汗最不能沐浴,姑娘且忍忍。”
路子昕喝了口温水,动了动嘴唇,却仍旧不能发声。
“昕儿,你怎么了?”屋子里正乱着,路府大夫人齐氏忙忙赶了过来,一把上前搂住了床上的小姑娘,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大夫,您快看看!”
“娘!!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路子昕见到母亲,泪水滚滚而下,终于能发出声响来,“娘,呜呜……”
“不哭不哭,昕儿不怕,娘在这里呢。”齐氏搂着幺女,示意大夫赶紧诊脉,嘴上不住安慰着,“不怕啊不怕。”
半个时辰后,路子昕喝了大夫开的药,在齐氏怀里终于睡了过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齐氏摸摸幺女额头,轻轻压了压被角后,才有些担忧地带着人走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到了正堂,齐氏方才放大了声音,缓缓扫过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
“回夫人的话,昨日姑娘去了长公主府,并未发生什么事,与钱家等几位小姐玩闹一番后便回府了。倒是夜里直到三更才睡下,奴婢以为是白日闹得狠了,便没有放在心上,请夫人责罚!”青檀是大丫鬟,姑娘病了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头一个站出来回道。
“罚自然是要罚的,只是昕儿眼下还病着离不开你,过几日你自去领十板子,再扣半年工钱,你可服气?”最疼爱的小女儿病了,贴身的大丫鬟却不知情,齐氏正在气头上哪能不重重罚她?
青檀自幼和自家姑娘一同长大,情分不同寻常,出了这种事,早已愧疚心疼非常,自然没有异议。
且不论这边齐氏如何责罚众奴婢,只路子昕一觉沉沉睡到晌午,方才醒了过来。齐氏一直守在身边,连忙叫人端了温着的汤粥过来亲自喂了,又一叠声儿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娘,我真没事了,您放心吧!”路子昕脸色仍有些苍白,胸口隐隐还有些疼,可若只是为着她一个梦便叫母亲这般劳神,她怎么也不忍心。
若是……若是自己真如梦中那般任性而去,娘亲又该何等伤痛?
幸好,只是梦而已。
“夫人,二少爷中了!”母女二人正说着话,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