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萧并不打算瞒着她,沉吟一刻,他开口道:“顾相致仕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纪绮点了点头,心头被猛的钝击了一下。
果然是和那件事有关。
她的手不自禁的交叠在一起,却依旧抵不住微微的发抖。
因为心底生寒。
韩萧眸色深沉,凝睇她一眼,继续道:“顾相致仕,是因为钦天监奏表天有荧惑守心,这事是要造册入档的,岂是随口一说的话。但是就在钦天监监正庄崇杉上奏之后不久,钦天监五官灵台郎的方络就陈书说天象无异。”
韩萧哼笑了声,像是在嘲笑方络的不自量力,“从之后的走势看,这次天象有异,更像是合了陛下的心意,最起码他一直看的不顺眼的人被赶走了。”
纪绮点了点头。
荧惑守心,史上统共十二次。其中主上弃之不顾者十之有七,国遂乱,非天灾即为人祸。其余十之有二,移祸与丞相,只保国之无虞数载,唯由皇帝亲下罪己诏,开诚祭天,才得平息天怒。
丞相一定也据经引传,才敢直言要陛下下罪己诏,只可惜这些不过是纸上谈兵。
那么,那个方络呢?
她看着韩萧,等着他继续说。
韩萧却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天子要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小老百姓也管不着。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可年节过后,大哥就收到了驾帖,要挟了方络下诏狱。”
携驾帖啊,那就是皇帝下了决心要办这个人了了。
纪绮“哦”了声,点了点头。
这皇帝的性子还真是没变。
当年太子殿下病重,宫中的太医们束手无策。陛下怜惜,便下了道旨意,广招天下贤士替太子殿下医治。
当然,说是广招,也不会随意招募。
那个时候,豫王还未在陛下面前表现出夺嫡的野心,一派情重姜肱。举荐了自己入宫给太子殿下看病,也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
虽说是豫王殿下举荐,但自己并没有名声在外,开始不过是守在一边打打下手罢了。
有一回,自己在外间抄写药方时,陛下身边的首领太监夏黎大人来传自己觐见。
那是进宫之后第一次见到陛下。
那人正在养心殿里批折子,很久都没说一句话,夏黎就静静的伺候在身边,也不提醒。
那一年,自己只有十四岁。跪的久了,腿都有些麻了,可还是不敢动上一动,也不敢抬头去看,只是紧紧盯着地上的青砖。
过了好久,才听到顶头传来一声轻笑,“豫王找来的这个丫头有点意思,是不是啊夏黎。”
夏黎在一旁乐呵呵的笑不停,那脸上的褶子都能捏死小虫子。
“朕听太子说了,你替他制的止咳糖丸效果很好。都没给他切过脉就能对症下药,豫王的眼光也是不错嘛。你从今儿个起就跟在那帮太医院的老头子边上给太子请脉吧。”
自己惶惶的谢过恩,便跟着夏黎退了出去。
回去到自己的小屋,只觉得心底不住的生寒。
太子咳嗽并非就近的事,这么件小事竟让陛下记在了心头。
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所有的事都藏在心里,就等着适当的时候扼住喉头。
韩萧没在意她忽然的走神,神情有些愤愤,“大哥携驾帖到方府里提人,方宅里一下就乱了套了,喊骂的,哭叫的,人生百态。大哥却眉眼如初,要的只是方络一人。
大哥宣读了驾帖后,绣春刀刀影相叠,方宅的男男女女被压在院子里跪成一片,哭天抢地的。
后来,大家都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转头去看,只见的一个浑身燃着火的人冲撞着过来,嘴里大喊,‘附耳星摇动,天佑有大劫。附耳星摇动,天佑有大劫。’
当时大家都听到了,只觉得荒唐非常,谁都不曾在意。不过这人是绝对救不了了,那时候,大哥就下令,方络誓死拘捕,方宅上下格杀勿论。”
韩萧说道着,顿了顿,像是怕吓到了眼前的人一般,补充了句,“你知道,大哥是不会做罔顾法纪的事,冲撞锦衣卫缉捕,是可以这么做的。”
纪绮摇了摇头,“是,我没有多想。”
他轻舒一口气,这才继续道:“那之后我们就这么上陈了这次缉捕的事,虽然这个方络说的话很是可笑,但大哥给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但前段时间,我们一同去城外缉访,明明说是一**宄,可那行事,分明是整齐划一,虽然那些人我们从未见过,可我觉得……怕是自己人。”
“韩大哥的意思是,陛下让锦衣卫来杀锦衣卫?”
韩萧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真的是锦衣卫猎杀锦衣卫,那就太可怕了。
纪绮整容问道:“不管是与不是,源头上定是有人将方络的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了。”她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道:“我想麻烦韩大哥做件事。”
韩萧坚定的点了点头,目光炬炬,“好,你说。”
“我要麻烦韩大哥替我爹准备一口棺材。”
“棺材?!”韩萧惊呼一声,立即紧张的四下打量了回,他低声问道:“是你爹的病没医好?”
纪绮摇了摇头,“好是都好了,只是他不适合再继续活着了。”
韩萧沉默的低下了头。
他何尝不知她说的有理,此刻就算大哥重新回去了锦衣卫,也难保不会遇上第二次埋伏。
这还都是好的。
他任职锦衣